第05章 記憶中老家的正月十五(2 / 2)

春天就這樣灑落人間。

我雖然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多,但與那些情侶相比,竟然顯得保守,跟不上小鎮的時興風尚。

以前讀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時,每逢這種春意盎然的場合,我就夢想能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中,體驗一次“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可是,等曲終人散之後,我才猛省又一次忘記正經事了呀,唯有空愁暮了。

晚上,吃過團圓飯——那時家鄉尚未興起吃元宵,晚飯一般吃瓜果之類的——大多是圓的,以表團圓之意——我便領著左鄰右舍家的孩子,打著燈籠到處找“害蟲”。

最大的“害蟲”就是蚰蜒,但遇到“錢串子”會作揖放過。現在才知道,蚰蜒與“錢串子”是同一物種,而家裏所謂的“蚰蜒”,根據描述該叫蜈蚣才對。不過,說蜈蚣是“害蟲”可真是對蜈蚣的不公平,名列“五毒”之列的蜈蚣具有重要的藥用價值,我自己就吃過有蜈蚣的中草藥。

說遠了,還是說打燈籠的事吧。

正月十五打燈籠是小孩子的一項非常盛大的娛樂活動,清輝遍灑的人間大地上,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燈籠,與當空明月交相輝映,為深幽淡然的小鎮村舍平添無限風流。打燈籠也是相當有講究的,去什麼地方,念唱什麼語詞,都是代代口口相傳下來的,可惜現在忘得一幹二淨。這晚流行“搗燈籠”,新買的燈籠不是在十五的晚上嬉鬧燒掉就要在十六的晚上燒掉,否則,不吉利。後來,開始時興買電燈籠,不管怎麼搗,除了斷電定然是燒不起來,加上電燈籠又貴,往往今年打了明年還要打,關於“搗燈籠”這一驚心動魄的場景便隨之式微。

我從小打燈籠,2010年都二十六歲,晚上依然領著一幫娃娃打著燈籠到處轉悠。後來,本不想再打了,怕街坊看見笑話。但我爸媽卻堅定不移,並極盡主觀地說:“我的娃在我眼中永遠是個碎娃娃!”

看著他們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神,我感覺自己真的隻是個小孩子了,便又中氣十足地打起了燈籠。不管電燈籠怎麼好看,我自己從來都是隻買紙燈籠打的。所以,每次都能見證那驚心動魄的場景。

隨著城鄉一體化,據說近年來家裏像正月十五這樣的節日也漸次與城市接軌,跟我印象中的截然不同了。叫“正月十五”感覺老土,改口“元宵節”的人越來越多,家家吃元宵;白天的社火一年不比一年,晚上看戲的人稀稀落落,女人連團圓飯都顧不上吃地大跳廣場舞。

我問媽媽小孩還打燈籠不,她說:“現在孩子打的少了,晚上跟著大人去鎮裏或梁頭看璀璨煙火去了。你在家的時候,正月十五晚上那叫一個熱鬧,現在,清冷地很……”

城鄉一體化,隴城,這個曆史文化古鎮脫掉原有麵紗,舊貌換新顏,步伐走得不比哪裏慢。

雖然,小鎮走在時代發展的前沿,摒棄了很多過去的“糟粕”,比如,去廟裏和祖墳燒香也開始偷工減料,能少跪就不跪,能少去就不去。我並不覺得這樣的變化有何不好——有發展總是好的——但傳統節日神州上下清一色的姿態,一個曆史文化古鎮,正月十五除了吃元宵就是遙望他人煙花,剩下就是看晚會、吼KTV、猜燈謎。如此這般,在北京和在天水,正月十五再無不同,城鄉一體終見成效,但三國街亭古戰場、媧皇故裏、西番寺、古城遺址,等等,所有曆史的車輪輾過這裏留給隴城鎮的深蘊去哪裏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