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允禮來了。
知道他會來,三春靜靜的坐在炕上等他,坐了兩個時辰,紋絲不動。
允禮獨自走進房門,見三春也是獨自一人在房內,四目交投,彼此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允禮道:“曉得你心情不好,所以婚事,暫時擱一擱。”
三春點頭:“王爺想的周到。”
接著,陷入重新一輪的沉默。
三春一直坐著,允禮一直站著,不知誰在外頭打翻了銅盆,當的一聲,唬了三春一跳,允禮忙說:“莫怕,大概是貓。”
三春笑:“我家人死了一百多口我都沒怕,而今李忠也死了我也沒怕,我會怕一隻貓麼。”
允禮感覺這話有點刺耳,明白她此時心境不佳,也就沒在意,忽然想起什麼,道:“你放心,李忠的屍首已經從城門上解下來了,皇上也沒打算株連李忠的家人。”
三春心中長長的舒口氣,也知道允禮為此必定費盡心思,心裏感激不盡,嘴上卻冷硬道:“謝王爺幫忙,不過,李忠的家人什麼都沒做,就像我的家人也什麼都沒做,皇上為何要株連呢。”
這話就是明顯的賭氣了,允禮痛心道:“無論你家人還是李忠,都不是我的心意。”
三春抬頭看過來,曾經春水般明媚的眼眸,此時惟見戾氣:“是你皇兄的心意。”
允禮無言以對,即使自己什麼都沒做,做的那個人,卻是自己的哥哥,人可以愛屋及烏,也可以惡其餘胥,允禮唯有輕聲一歎,頗為無奈。
三春卻冷冷道:“更深,路遠,王爺請回吧。”
允禮沒有動,想著該如何安慰她,越是著急,越想不出合適的語言,就走過去:“我留下陪陪你。”
三春嗤的笑了:“陪我?還是想繼續洞房花燭夜?李忠死了,他是為我而死的,他的孩子還沒出生呢,王爺覺著我這個時候會有心情與你同床共枕比翼齊飛顛鸞倒鳳鴛鴦戲水?”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累得氣喘。
允禮嘴唇翕動想說什麼,三春卻截住他的話:“王爺是想說我們有婚約對麼,好好好,既然王爺有這個心情,我奉陪。”
她一壁說一壁撕扯自己的衣裳。
允禮連忙抓住她的手,按了下去,然後替她斂好衣裳,隨即抱入懷中,道:“我其實很欣賞李忠那個人,對於他的事,我也感到難過。”
這話三春信,那一次李忠無奈使用了辮子功,也就暴露了他是神鞭張的徒弟,可是允禮為了替李忠遮掩過去,當著李忠現學現賣的也耍了幾式辮子功,還說:“你看,這世上不止他神鞭張會辮子功,我也會,你也會。”
當時李忠感激不盡。
三春信是信,恨也是真恨,不僅恨李忠傻,恨雍正毒,也恨上天不公,為何要安排允禮是雍正的弟弟。
再無言語,隻撲簌簌落淚。
允禮就這樣抱著她,直至她哭夠,睡著,允禮方離去,雍正受了重傷,闔宮驚動,這樣的時候身為人臣人弟,他該不離左右方是,偷著跑出來看看三春,就快馬加鞭的又趕回宮中了。
三春一夜昏睡,處於半夢半醒中,這番煎熬,不比家人遭難時輕,因為,她記著那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的痛,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