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消半個時辰,天上雲彩便一點點散開,陽光落在林子裏,斑駁一地。
忽然想起或許不久即是自己一生的結束,三春不再與允禮爭執,佯裝順從道:“天大地大,都是你們愛新覺羅氏的,我能去哪裏?”
允禮真以為她肯離開,欣喜一笑:“你能由呂靈瑟變成李三春,又能由李三春變成舒婉柔,你當然也能由舒婉柔變成其他什麼人。”
於芸芸眾生中藏匿自己,也並非什麼難事,三春繼續扮戲:“可當初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而今卻不一樣了,宮中走失個妃子,還是堂堂的貴妃,朝廷會置之不理嗎?”
允禮抬手將她額前一縷濕發拈起掖在耳後,柔聲道:“有我呢,我回去會向皇上說,風大雨大,你大概不辨方向迷路,從而走丟了,而天大地大,自然有你容身之處。”
三春想了想:“可我真的是迷路了,我自己走,說不定直接走回營地呢。”
允禮道:“我送你一段。”
三春問:“然後王爺回去就說在外麵耽擱這麼久其實是在找我?”
允禮一笑:“聰明。”
三春噘著小嘴:“是王爺聰明。”
允禮挽起她的手:“走吧,雖然此處距離營地甚遠,也還是怕侍衛們找來。”
三春乖乖的嗯了聲,兩個人便橫穿林子而去。
風雨之後,空氣清新,一路又笑語晏晏,彼此都知道這大概就是永訣,所以都刻意回避敏感的話題,隻說天氣,隻說景致。
終於出了林子,麵前是一片開闊地,允禮喚過一直跟在後麵的自己的寶馬,抱三春上了去,自己也上了去,雙臂環住三春,抓起韁繩一抖,馬踏落花,飛馳而去。
三春隻覺風聲在耳,身上盡已濕透,很是冷,強忍著,待跑了一陣子,漸漸有了人家,那零星散落於平野上的人家正冒著炊煙,三春抬頭看天,日已西斜,忽然發現自己竟折騰了快一天。
“阿嚏!”她突然一陣發冷,不禁環抱雙臂,身上的衣裳已經給體溫烘幹,身子仿佛吸入了太多的寒氣,此時一點點返獎似的的冒了出來。
允禮當然亦是通身濕透,亦是已經給體溫烘幹,此時忙脫下長袍裹住三春,道:“這裏距離營地已經很遠了,等下我們找戶人家要些熱茶暖暖身子。”
說完他手搭涼棚望出去,望見溝壑中有一個小小的黑點,猜測應該是人家,那裏地勢低,不容易給人發現,他便向那催馬,待到了地兒,見果然是一戶人家,隻是房屋破敗,像是已經廢棄,他跳下馬,來到那戶人家門前試著問:“有人嗎?”
接連喊了兩聲,裏麵沒有回答,他即知道真的是廢棄之所,反身將三春抱下來,道:“先進去歇一歇。”
荒野人家,也沒有院落,他們徑直推門而入,吱嘎嘎一聲,房門差點掉了下來,三春接著一聲驚呼,頭頂一張蜘蛛網黏住了她的頭發,她掙紮而出,又差點踩到一倒地的家什上,連忙躲避,剛好撞在允禮身上,她順勢撲倒,雙臂緊抱住允禮。
屋內晦暗,那小小的一扇窗戶透不進多少陽光,允禮反抱住她,彼此什麼都不說,壓抑太久的情感,得以在這鬥室宣泄。
“阿嚏!”三春又打了個噴嚏。
“我來生火。”允禮鬆開她,然後一指床鋪,“你坐下歇歇。”
三春看了看那隻有一領破席子的土炕,上麵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搖頭:“我來幫王爺生火。”
想著此一別即是永訣,允禮心口一揪,想說‘你叫我聲允禮聽聽’,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她是天邊飛翔的鳥兒,自己是紫禁城禁錮的王爺,此一別再不會相見,這樣情濃意濃,隻不過是給分別製造更大的痛苦,給以後的日子添加更多的痛苦回憶。
所以,他忍下了,默默的將那些破損的家什折成一截截,準備生火。
上天眷顧,這戶人家大概是走的匆忙,鍋碗瓢盆乃至日常所用都留下了,他翻出火折子,試著吹了吹,竟冒出火苗,於是用屋主人的一件破衣裳點燃了木板,他就喊三春:“過來暖和下。”
說著還搬了個木墩子在火堆旁,扶著三春坐了,自己也坐了,看那火漸漸旺了起來,側頭問三春:“還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