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繁華事散逐香塵(一)(1 / 3)

楚雲汐自回來後就一直昏迷不醒,白蕎、落春、青蓴、綠妍、碧音五人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輪流照顧她。

她病況堪憂,發著高燒,身體時冷時熱,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大夫告訴白蕎,四小姐習武健身,體質本來不錯,可昨晚這一折騰壞了根基,怕是難好。皮肉之傷本就嚴重,又在寒冬深夜夜露一宿,寒氣已然侵入五髒六腑,能否保命實在是難以預測。

白蕎痛苦無計,隻能求助於白驁。

她在信中不敢多言,生怕他這位做事全憑自己爽快,不計後果的哥哥再闖出什麼事來。她女兒的病狀細細描述,懇求哥哥能請的他的好友名醫紀征相救。

眾人每日望眼欲穿地盼望,十幾天之後,方有回音,然而白驁和紀征卻都未出現,但來者已將救命的藥帶來,為配此藥,兩人在華山頂上守了三天三夜,藥已寄出,兩人卻被困在山上,難以脫身,故而不能請來救治探望。

藥是靈藥,可惜楚雲汐病症拖延時間已長,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寒症已成,雖可緩解卻難以除根,這冷如骨髓的病症注定要伴其一生了。

藥過三副,楚雲汐意識開始恢複。又過一晚,第四服剛一下肚,她就幽幽的睜開了雙眼。

白蕎一見女兒終於活了過來,不禁悲從中來,淚落如雨,碧音更是不能自己,趴在她的身上放聲大哭,似乎隻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她知道她們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焦慮和滿心的愧疚、歉意。

綠妍也是泣不成聲,不停地用手帕擦眼淚,落春無聲悲戚,撫著她的額頭,忽而又扯了扯嘴角,本想笑的她卻比哭看著更令人心酸。

青蓴並沒有加入她們,她隻是默默地站在門邊,見證著這一幕,她的心被深深地觸動了,那是一種久違了的家的感覺,是一種被親情包圍的幸福,她很想擁抱那種溫馨,又怕近鄉情卻。她緩緩地踏出門檻,闔上房門,掩住了這一屋子人的悲喜,但人的情感豈是一道門能關的住的,她被自己的情緒牽引著,快步走到院後的廚房裏,喜極而泣。

眾人漸漸止泣,白蕎又重新查看了一下楚雲汐的臉色,她原本白淨紅潤的臉被病痛折磨的瘦削慘白,雙眼微凸,雙唇也好像是被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不過她雖有普通病人的虛弱憔悴可也自有一股平靜安詳的氣韻,讓人看來安心舒適,她一直麵帶淡淡的微笑,笑容自然得體,盡顯她與眾不同的淡雅氣質。

白蕎的目光在女兒臉不停遊走,當兩人眼波交融,她驚訝的發現這一病讓楚雲汐有了很大的變化。她曾經的伶俐開朗的性子如同沉入海底的波濤,浮在她麵容上的隻剩下曆經生死後的淡然無波。

白蕎回憶以前,女兒的雙眸總是充滿陽光與活力,天真童趣,頑皮聰慧,而當她重新睜開雙目,仿佛是深沉的黑夜裏,一汪幽深的碧水之中沉浸著的一顆光澤柔亮的黑珍珠,靜謐的近乎唯美。

楚雲汐對母親的驚詫毫不在意,莞爾一笑低低的道:“娘,我餓了,有沒有東西吃啊。”

白蕎還沒回過神來隨口接了一句“什麼?”

話音剛落,隻聽見“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了。

楚雲汐聞聲向門口望去,晨光落在來人的背上,給那人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她稍稍走近,楚雲汐才看清,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長裙,額前留著一齊的劉海,劉海微微蓋著秀眉,下掩一雙表麵溫順但內裏卻極不屈服的眼睛。

她手裏端著一碗剛剛燉好的白粥,平聲道:“小姐昏睡了這麼久,也不見進食,現在醒了,可以吃些清淡的,白粥養胃又滋補,小姐可略嚐些。”

她說話時將眉眼垂著,不看任何人,聲音輕柔語氣平淡,話語妥帖既不過分親呢也沒有故意冷淡,隻是合理的與人保持著距離,禮貌卻稍顯疏遠。

白蕎以為女兒不認識她了,正想提醒,誰知楚雲汐對她笑道:“有勞了。”

沒有任何的生疏之感,好像她們已經神交多時了。

女孩垂目低頭的走到她的床前,利索地將她上半身扶起,並將一個靠枕塞到她的背後,然後便坐在床邊的木椅上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粥。

白蕎看著她們一副很合得來的樣子心中略感安慰,她俯身拍了拍女孩的肩柔聲道:“青蓴,這裏就交給你了。”

白蕎她們一去,屋子頓時顯得空曠而幽靜,兩人也都不說話,氣氛倒是有些尷尬。楚雲汐看著青蓴認真的舀著碗裏的白粥,先放到嘴邊吹涼試溫再緩緩地送到她嘴裏,心中一動隨意問道:“你叫青蓴。”

“是。”青蓴答道。

“好別致的名字,誰給你起的,你父親?”楚雲汐又問道。

青蓴道:“是三夫人賜的名。”

“你以後要留在這裏了,你不想家嗎?”

青蓴動作不變,麵無表情的道:“我沒有家,也沒有親人,以後會盡心盡力伺候小姐夫人,還請小姐多多關照。”

青蓴就這樣問一句答一句,絕不肯慷慨的多說一句話。她的聲音也一直那樣平淡,就連說道自己父母時都沒有任何波動。

楚雲汐其實是問她上次為什麼會被人追殺又為什麼傷痕累累,但看她今日的表情,還是決定緘默不語算了,就讓那些痛苦的往事隨個人的記憶而遠去吧,就像她一樣,遺忘才是世上做好的療傷聖藥。她想著看著,恢複了沉默,屋子裏又變得空曠而安靜了。

楚雲汐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陣啜泣聲給驚醒了,她猛地將眼睛睜大,看清麵前之人,臉上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摸樣,半天才激動的叫了聲:“二姐。”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這個從不出戶、弱不禁風的二小姐楚二小姐竟在這眾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當口跑來探望她,她驚訝之餘更添了些喜出望外的感激。

楚雲漪見她醒了,捂著手帕抽抽搭搭的道:“爹,怎麼這樣狠心,怎麼就鬧到這副田地了,他往常不是最疼你的嗎,怎麼說變就變說打就打,打死了你也是爹的女兒啊。”

楚雲漪一番話說的楚楚可憐,正好言到她的痛楚,她眼色一黯,將頭稍稍偏向內側,不想讓二姐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樣再徒惹傷悲。

楚雲漪的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哭過多次了,楚雲汐見了心疼不已,隻得強顏歡笑為她拭淚.

楚雲漪過了好一陣才嬌喘著斷斷續續的道:“妹妹,你以後都改了吧。”

楚雲汐知道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也真誠的道:“你放心,進了此劫,我在不是以前的我了。”

楚雲漪聽後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道:“但你永遠是我妹妹。”

楚雲汐會心一笑,眼中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楚雲漪幫她攏了攏耳後的亂發,柔柔的說道:“以後這藥怕是要吃一陣子了,我是吃藥吃慣了的。知道藥味苦澀,難以下咽,待會我讓丫頭們送些上好的梅子糖來,都是我自己醃製的,平時吃藥的時候含一顆,既壓味又生津,豈不比外麵買的好。”兩人就這樣說了一會兒體己話,倒比平常還要來的親密,到後來楚雲漪偷偷側門溜回去時,竟還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