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汐回到席間卻發現眾人早已醉的東倒西歪,林月沅抱著酒碗,雙頰漲紅,口中還大聲稱讚道:“好酒,好酒。”綠妍和碧音正架著她起來,她手狂擺亂舞,一掌打中了碧音的臉。碧音氣的將她胳膊一甩,罵罵咧咧地跺腳走了,綠妍喊她也不理,眼見兩人又要拌嘴,青蓴趕緊接過林月沅的另一隻胳膊,兩人合力將她架進屋去。
林日昇和楊邈也醉的不省人事,一個仰麵歪在椅子上,一個俯身趴在桌子上。楚雲汐笑笑開始收拾桌上狼藉的杯碗。忽然一人從後麵大力地掐住她的手,她驚駭地回頭,一股濃醇的酒氣撲到她的臉上,她捂了捂口鼻,悶聲道:“舅舅,你喝醉了。”
白驁眼神迷離,身子東搖西晃,驟然惶然道:“我在做夢,你又到我夢中了,為什麼這麼多年我隻能在夢中見到你呢?”他懊惱而痛苦地大口喘氣,雙手抱頭,用力地抓撓著頭發,直撓得指甲裏充滿鮮血。
楚雲汐驚然地去阻止,他卻拂開她的手,憤怒道:“你還來找我幹什麼,我們已經恩斷義絕了,你走!”
楚雲汐被他絕情的吼聲和瘋狂的神情嚇得落淚,白驁卻蹲了下來,雙手捂臉,淒惶地痛哭起來。
她的悲痛如決了堤的洪水,衝垮了她的強撐的精神,她蹲在舅舅的身邊,抱著他一同哭泣。在她的心中,白驁一直如神明般不受世俗拘束,不由禮教羈絆,他有滿腹的才華、有超凡的武藝,他似乎無所不能,似乎遺世獨立,但今日他如同孩童一般在她麵前嚎啕而哭,讓她知道他終究是個凡人,也有留不住的所愛,也有抗不過的命運。
四人忙到後半夜才睡下,勞累了半日的三個丫頭皆倒頭就睡,而雙眼微腫的楚雲汐卻在狂思之中失去了睡意,她真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在睡前也喝的大醉,就不必在這兒飽受愁苦的煎熬了。
漫長的一夜過去,再睜眼時,已是太陽高照,正午將近了。
楚雲汐雙眼酸疼,她捂著眼坐起,怔怔的發呆。清淨安逸的空氣中時不時的飄蕩著“咕咕”的叫聲。
手指劃過眼睛,縫隙中散著窗邊射過來的溜光,照的眼睛花白一片,好半天眼前的圖像都是色彩繽紛,花花綠綠的,晃得她頭暈腦脹,視線慢慢拉長,焦距對準,定在了一片白羽上,那是鳥兒的羽毛,確切地看來,是鴿子的羽毛。
林月沅側坐在窗台上,一隻腳蹬在窗框上,另一隻腳耷拉在窗邊,身子堵住了大半個窗子,太陽投下大把大金絲繡在她身上,把她烘托得金碧輝煌。而她卻若無其事,悠閑地偎著一隻潔白無瑕的鴿子,鴿子在窗邊蹦來跳去,圓溜溜烏黑的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世界。
林月沅沒有放過任何細微的聲響,她姿勢不變,悠然自得的引逗著鴿子,惹得鴿子頻頻扇動翅膀。她眼睛盯著鴿子,聲音卻朝向楚雲汐:“醒了啊。”
楚雲汐輕應了聲,俯身穿鞋,走到窗台,輕柔地扶著鴿子的白羽。
林月沅衝她笑道:“你舅舅他今早又走了。”
楚雲汐收回了手,神情恍惚地立著。
林月沅跳下窗台,扶著她坐下,安慰道:“他知你會難過。故而讓我轉告你,他給你留了件禮物。”她一吹口哨,鴿子便飛到兩人麵前的桌子上,將頭插入翅膀下梳理羽毛。
楚雲汐瞧著白鴿可愛,神色舒然了不少。林月沅又丟給鴿子一顆玉米粒,鴿子張嘴接住,逗得楚雲汐嘴角一揚。
林月沅笑道:“他讓我轉告你,他怕離別傷悲,故而不辭而別。你保重身體,照顧蕎姨。鴿子是送你的禮物,他上次路過長安,遇到了你二姐。你二姐十分思念你,還給你帶了東西。你舅舅知你姐妹情深,特意訓練了幾隻白鴿留作你們通訊之用。”林月沅將椅子上一隻黑色包裹拿到桌上,推到她的麵前。
楚雲汐解開包袱,裏麵著露出兩個白瓷罐,掀開蓋子,是整整一罐子黃澄澄的梅子糖。她拈了一顆在嘴中,味道漫長而幽遠,恍如隔世。不知是梅子糖變酸了還是她的心酸,眼淚如雪般簌簌的撲落,混合著清新的草香,在陽光下一曬,立刻顯現出褪了色的淚痕,宛如一幅未著色清淡的山水畫,惆悵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