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初生,霧氣未散,天色朦朧,斑駁的光點漏在楚雲汐的臉上,她用手遮了下眼睛,定了定神後,緩緩地坐起來。
洞中的火堆隻餘灰燼,嫋嫋白煙。洞中除了她空無一人,王行和他的馬匹行李全都消失不見,獨留熱水跟白粥散發著清香,顯然人剛走不久。洞外的枯枝上有鳥兒啼叫,叫聲回響,空曠寂寥。
山間回蕩著冬風,她走出洞外,在寒風中伸了個懶腰。雪白的林間山色,幽寂無人,偶有出來覓食的山雀在枯枝間穿梭。她凝視著遠處梳理羽毛的山雀,烏黑的長發伴著灰白的衣袂蹁躚起舞,在她耳畔扭出美麗的弧度。覆滿冰雪的枯枝在風中微微顫動,金紅的太陽在她身後升起,陽光如金色的箭矢刺穿了濃濃白霧。
她在晨風中站了好一會兒,才返回洞中,裹在被中的白粥喝起來仍然燙口,她捧著粥碗忽然輕笑起來,她記得那日見他時,他的行李明明不大,怎麼能突然變出這麼些東西來。
然而愉悅不過一瞬,她又歎氣起來,愁思正如從她口中呼出的白汽一般,濃重且難以斷絕。
她休息完簡單收拾一下重新踏上路途。周到的王行在她睡夢時已將馬兒喂飽,她順利的出了樹林,一路往官道上打聽,多虧了白驁留下的一堆通關文牒,才保得她一路暢通無阻。她隨便挑了一個白驁當年遊曆時四海時用的假名字假身份,從未有人起疑,免除了她諸多麻煩。當然她並沒有將過關必要的東西留給林月沅一份,也沒有按照約定給她留下記號。
王行依舊一如既往地守在她身邊。漸漸地,她也不再抵觸他的存在,也不再拒絕他的好意相助。但他仍好似一個隱形人,絕不打擾,隻是默默地相伴。
她接受了這份默契,雖然她仍會不斷猜測他的用心。
行至秦州城外,天色漸晚,眼看進城無望,兩人隻能在官道旁的林子裏休息一晚。
王行爬到樹上砍枯樹枝,晚風乍起,他像隻靈猿般攀在樹上,鼓動的衣袖向上翻起十分礙事,他索性卷起袖子,露出了精壯的手臂和秀氣的雙手。
楚雲汐裝作無意間路過樹下,她輕咳一聲引得他注目,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蘋果拋了上去,他伸手一撈,又大又紅的蘋果落入懷中。他垂首站起身子望著她,璨然生光的雙目笑意外露,蘋果仿佛一個紅色的火球溫暖了他偶爾的失意與淒迷。他歡喜地向她擺手,俊俏的容顏上閃動著迷人的神采。
楚雲汐瞥了他一眼,好似一個冰塑的雪人般麵無表情地回到她休息的樹下。
吃完飯兩人各對著一堆暖火睡了,到後半夜,不知是夜風驟狂,火焰吹得滿地亂滾,虧得二人機警,迅速跳起,但楚雲汐的衣擺還是給燃去一塊。
兩匹馬在風中亂鳴,拚命地拽著韁繩,王行忙奔去將兩馬拉住,楚雲汐盯著烈風將散落在地上還沒被火毀壞的毛毯被子收拾起來,也來不及整理,統統堆到馬背上,兩人跳上馬背就急忙往風小的林間深處趕去。
今日風大,月光卻極亮,如碎銀般鋪滿樹林山道。狂風侵擾之下,兩人稀裏糊塗地踏錯了道。楚雲汐所騎的黑馬大約絆倒了石頭,前蹄遽然一跪,便將她整個人拋了出去,王行見狀大驚,也從馬背上跳下,抱著她滾了幾圈,後背胳膊均磨出血痕。
兩人相擁倒在一片枯葉裏,王行背後被石子磨出了血,臉露痛苦之色,一時掙紮之起不來,反而壓得她更緊。楚雲汐被他護在懷裏,倒沒怎麼受傷。此刻雖然越禮,她卻沒怎麼掙紮,安靜地躺著,過了會兒才關切地問道:“你受傷了嗎?”
等力氣稍稍恢複,王行立即從她身上翻下,仰躺在地上,他剛想說無事,卻勃然變色翻身跳起大叫道:“什麼人?”
一個黑影從樹上跳下,王行忙將楚雲汐拉起護在身後。那人攔住兩人去路,抗在肩膀上大刀一橫,說了一句山賊慣用切口:“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王行上下一瞧他的打扮便知其是綠林草莽。楚雲汐遠沒有他老練,一下便慌了神,抓住他胳膊的手微微顫抖。
他微一側目,借著清亮的月光,才看清原來樹間被他下了絆馬樁。他感受到了楚雲汐的驚恐,低聲安撫道:“別怕。”
他的語氣輕柔而鎮定,一如他牢固而可靠的臂膀,這一路總在她惶恐受傷時給予她溫暖。理智告訴她要時刻保持警惕冷靜的頭腦,不要隨便將信任賦予外人,可她的內心卻又忍不住享受他的庇護。他像一根定海神針般穩定著她這顆飄搖無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