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傳出一陣淒厲的哭聲。
兩人清楚地聽到,一個婦人用她滄桑而嘶啞的嗓音哭喊著悲戚著:“我可憐的兒子啊。”
楚雲汐走到王行身邊,拉住他的手臂微微顫抖,顯然她被這一幕又一幕層出不窮的悲劇折磨的心力交瘁,難以支持了。王行反手握住了楚雲汐的手,溫和而安定的笑容給了她巨大的動力和勇氣,他堅定地看了她一眼,接著攬住她柔弱的身子向那悲劇的中心走去。
屋中,老漢垂坐在床邊,舉袖拭淚,哀歎不斷。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雙腿叉開坐在聲嘶力竭的錘床哭泣,哭聲越來越大。
王行扶楚雲汐坐下,想上前詢問個究竟,卻發現楚雲汐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她的雙目密切的注視著兩位可憐的老人,忘記了自己的手還在王行的手臂上。
王行隻得挨著楚雲汐身邊坐了下去,看著眼前悲痛的情形,他本想一探究竟,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才能不觸動兩位老人的傷痛。
兩人沉默了一陣,楚雲汐蒼白的麵容上已布滿了星星點點的淚痕,她放開了王行的胳膊,主動走到老婦人麵前,取出手帕給她溫柔地擦淚。老婦人被她溫情一激,撲倒在她懷裏放聲大哭。
那一夜,兩雙手冰涼的手握在一起,老婦人哭了整整一夜,楚雲汐也陪她落了一夜的淚。
第二天,楚雲汐病倒了。
王行一邊給她喂藥一邊告訴她,王老漢小兒子阿虎剛死於這場雪災,屍首被堆在山神廟內,兩位老人無錢安葬,隻能讓大兒子將屍首火化。
楚雲汐聞言掏出貼身藏著的幾兩碎銀子放到王行手中,說道:“幫我交給他們。”
王行把錢又放回了楚雲汐的手中,笑道:“早想到了,錢我已經給過了,你放心吧。”
楚雲汐怔怔的望著橫躺於手中的錢,由哀傷漸漸化為憤怒,她坐起身子,把錢往地上狠命的一摔,發泄似的怒吼道:“我真愚蠢,受災的百姓何止千萬,單憑這末厘毫分能救幾人,藥,水,糧食,我到哪去弄這些東西去救他們呀!”
王行聽了楚雲汐的話皺眉沉思,在屋中踱步一陣,麵上表情變化莫測,一會兒深思沉重,一會兒又舒顏展眉。不知他想了多久,終於籲了一口氣,扶住她的肩頭,又重拾自信笑容道:“此事我想我還是可以盡些綿力的。”
不久之後,整個受災的地區都轟動了,拉著賑災之物的車隊如流水般源源不斷地駛進城池。百姓們全都扶老攜幼,傾巢而出,喜滋滋、樂嗬嗬地去領救濟物。
當地的官員們也吃驚不小,眾人皆不知這些錢財物品從何而來,他們並未接到朝中有關賑災的文書,他們甚至還在研究雪災之事的措辭,難道竟有人提前走漏了風聲。
前來問詢的官差粗暴的嗬斥,嚇得農戶們接緊閉門戶。王行輕鬆踏出房門,在楚雲汐憂慮地目送下緩步而去。
傍晚,他慢條斯理地整衣進門,還未等他坐下歇歇,好奇的楚雲汐就開始問個不停,他露出寵溺的笑容,似乎相比於沉默他更喜歡見她嘰嘰喳喳的樣子。
他笑而不語的樣子令她發窘,她眉間微蹙,有些嗔怒。他討饒似得一擠眼,一笑之後轉而嚴肅起來,正色道:“說實話,我這次乃是奉了父親之命進京送禮的。為的是人情往來、打通關節,好為自己謀個好差事。”
楚雲汐凝神細聽,有些了悟又有些疑惑地道:“原來如此,可如今你將所帶之物盡數散盡,該如何向父親交待,你的前程仕途都不顧了嗎?”
王行笑聲錚錚:“不過我想再多的銀錢也沒有皇上的讚譽值錢。長安城內的官員什麼奇珍異寶沒有見過,黃金白銀在他們眼中也不過俗物爾,我用這幾車家私換的百姓的萬言書,這份獻禮豈不更有意思?”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朝臣們深感時艱,唯恐國庫緊俏,主動捐出家產,用以官府賑災,既安撫了民心、又平息了民怨。如此憂國奉公,為君排憂的臣子,怎能不讓皇帝倚重呢?”楚雲汐點破他的用意,也打消了一半的猜疑困惑,他的話合情合理,竟難以尋出破綻。他的身份雖不甚明了,但也沒有多少可疑之處。
她半是讚歎半是諷刺道:“公子深謀遠慮,此計甚妙,一石三鳥,讓人心生佩服。”
她這話聽來讓他渾身不舒服,他幹笑兩聲,搖搖頭道:“我這也是助紂為虐,沒什麼可歡喜的。
楚雲汐像遭受了侮辱般地別過頭去。這一句話如利劍一般直插入她的心底。她的父親也是紂虐之一,身上也纏滿了城外那些因無人救濟而凍死百姓冤魂。
歇了兩日,即便大夫們都建議修養,但牽掛著舅舅安危的楚雲汐一刻也不願耽擱,她執意要上路,王行隻好相陪。經過了這些日子的困苦扶持,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雖然心中的疑惑日益加深,但畢竟她隻是個很少出門的深閨淑女,如此漫漫長路,若無人陪伴守護,也許以她之力根本到不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