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姑姑躺在靠牆的床榻之上,錦被遮身,僅露出眼睛以上的半個頭和緊握錦被的幾根手指頭。她側著耳朵傾聽外麵的動靜,狡猾而狠毒的眼睛全神貫注地隨之側向一邊。
林月沅胳膊撐住門框攔住了要進門的精兒,精兒探著頭想擠進去。她扭頭壞笑,右腿輕輕向後一拱,精兒“哎呦”一聲歪倒在地,發髻上的廣玉蘭散了一瓣在地上,如夜海上的一扁玉舟。
精兒心疼地拾起掉落的花瓣,在她眼中這可不僅僅一片潔白的花瓣而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她恨恨抬頭,悚然發覺門板之間的紅色背影如被掐滅的燭火忽的從眼前熄滅了。
林月沅用力把內屋門關上,並拉了一個長背椅堵住了門。
門合上的響聲驚得錢姑姑肩膀一跳,她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使勁揉了一下眼睛,眼前闖進屋裏的紅衣少女似一團燃燒的烈焰灼傷了她的雙眼。
她本來是想擺足架子等著偷跑出雙燕榭的李憫來給她負荊請罪的,卻沒想被侯爺抓住的女刺客居然逃到她家裏來了。她不顧出宮逃命卻跑到這兒來,想來是來尋仇的。她強壓畏懼,坐起身來,靠著牆壁,哆嗦著身子,勉強維持著她驕騫的口氣質問道:“你這個刺客,你來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還沒等“來人呐,抓刺客啊!”這兩句話出口。林月沅已經笑眯眯地撩衣坐下,左腿搭右腿,拿起放在桌上的銅把削梨刀朝她臉上一指,對她使了一個無聲的口型“閉嘴”,她便乖乖聽話住了口。
門外霹靂啪啦地敲門聲不斷,精兒一刻不停地在門口叫嚷著:“放我進去,姑姑你沒事吧,林姑娘你到底想幹什麼?”之類之類的話。
林月沅被吵得煩了,衝著被關地死死的大門大吼一聲:“別吵。”遂又笑嘻嘻地拍著胸口道:“我正跟姑姑聊天呐,來來你隔著門板向錢姑姑重新引薦一下你姑娘我。”
趁著精兒扯著嗓子給錢姑姑介紹她的身世來曆的空檔,林月沅三下五除二銷了一個水梨。隨便欣賞了她一下屋裏的陳設:黑檀鑲銀的珍寶櫥上擱著半人高的白釉鏤空雕瓷梅瓶,牆上掛的是六朝陸探微的菩薩像,沏茶用的茶壺是青花虎頭扁壺,連喝茶用的茶杯都是巴山玉雕琢而成。
等聽說她是林淑妃的侄女時,錢姑姑就更加害怕了。但轉念一想自己是貴妃娘娘的人,淑妃娘娘都得讓貴妃娘娘三分,何況她不過是淑妃的侄女。
她充分發揮了心理安慰這一自欺欺人的功能,死鴨子嘴硬道:“原來林姑娘是淑妃娘娘的親侄女,怪道功夫了得,差點讓那幾個眼拙的小太監丟了命。我本就身體不好,今兒又受了驚嚇,先下又犯了咳嗽,我這裏屋小簡陋,不敢留林姑娘了,等明兒好了,再請姑娘坐坐吧。”說完她還就真咳嗽了幾聲。
跟林月沅玩什麼花樣都好,可千萬別在她麵前裝病。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錢姑姑竟然忘了她出身於杏林世家,看病開藥是家常便飯。她的醫術雖遠不如父兄高超,但“望聞問切”這些基本功她還是學得挺紮實,無論裝的再像,真病假病,她一眼望去就知道。
“不妨事。”林月沅不懷好意地笑道:“梨子可以製風熱、潤肺涼心,消痰去火。您老嗓子不好,吃片梨最好了,來來,我喂你。”她從被她削地歪七扭八的梨子上切了大一塊,用削梨刀挑了送到錢姑姑嘴邊。
錢姑姑不好意思的搖手推拒道:“不……不用了。”
林月沅卻坐在床邊滿臉堆笑地硬要往她嘴裏塞,兩下裏推推搡搡。錢姑姑突然手上一用勁,把她身子推歪倒在床邊,水梨片也從刀尖滑落到了地上。她眼角殺氣一現,閃電般地回身反手一擲,削梨刀從錢姑姑右邊耳畔滑過,刀尖霎時沒入粉牆之中。
錢姑姑隻覺耳畔涼風刮過,嚇得大聲尖叫。
林月沅一手堵回她嘴裏的驚叫聲,另一隻手掐著她的脖子,如惡狼般凶狠地瞪著她驚慌無措的眼睛,壓低聲音威脅她道:“住口!還沒人敢在我麵前齜牙呢,把你的老鼠嘴給我閉上!聽著!從現在開始,這裏一切都得聽我的,你如果不服的話。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