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的街坊四鄰們全都跑到大街上觀花燈,遊夜市去了,楚雲汐熄滅燈火,施佳珩關上院門,兩人成了最後步入歡潮之人。
兩人從城南往城北走去,而在城北則有三個被如潮水般人流衝的分分合合的身影正艱難地想向他們靠攏。
東風披著煙火的流光從浩瀚天際散入幽深的地底,鼓動著地心的炙熱上湧,為春天的來臨埋下最初的一筆。
城中主要的幹道上雕車駿馬交替往來,路徑上布滿貴婦們胭脂的芳香。一組組龍燈、魚燈穿街過巷,後麵緊跟的鼓樂與表演者們的舞步交相輝映。
街道兩邊的繩線串聯起一排排琉璃彩燈,下麵垂墜著五顏六色的紙片,凡事能猜中燈謎者皆可免費取走燈謎所屬的彩燈。那些自詡為才子們的京城公子為了能博得自己愛妾,寵姬們的傾城一笑,個個搜腸刮肚、抓耳撓腮。人群中時不時的傳出嬌娥們尖細的歡呼聲和嬉笑聲。混雜著繁複聲響的長安在今夜仿佛末日狂熱而歇斯底裏地釋放著它的複雜激情。
玉壺流光如盈盈一水,星辰隱沒是羞於與煙花同舞。
街角處被人群包裹的水泄不通,一個花甲老漢正在變戲法。人群外圍飄過芝麻餅的酥香,賣餅的老婦推著車子,伸著頭從他們身邊過去。大人們都被表演者精彩的手法所吸引,隻有心猿意馬的孩子們,才有空用刁鑽的鼻子嗅一嗅散落在空中的薄餅香味。
“我餓死了,青蓴,我聞到芝麻餅的香味了。我要去買幾個,綠妍,你吃不?”碧音揉著肚子在觀看戲法的人堆裏對綠妍咋呼道。
綠妍皺著眉頭,一臉不快,氣呼呼地斷然否決:“不可,你一會要看雜耍,一會要買東西,這一會子又出幺蛾子,要吃什麼芝麻餅,你哪來這麼多花樣。須知今夜人多,要是走散了,被人拐了,賣了,我們到哪處尋你去。依我的意思,咱們還是先找到主子的住處,安頓下來,到時你想吃什麼吃什麼,就是整雞整鴨的胡吃海塞也少不了你的。”
碧音滿臉的不開心,撅嘴道:“又不是我一個人獨享,買來東西明明大家都有份,現在倒怨怪我了。”她轉而拉青蓴的袖子,懇求能得到她的認同。青蓴惜字如金,平時雜七雜八的小事她很少多嘴,總是乖乖的聽從她倆的意思。可是一旦遇到大事需要人來主持大局時,她冷靜果敢的頭腦就占據了天然的優勢,令她二人不由得心悅誠服。所以她的意見在三人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青蓴輕笑著聳肩搖頭,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碧音失望到極點,這一路來綠妍對她的諸多埋怨、不滿齊齊湧上心頭。她氣急敗壞地扭頭擠出觀戲法的人群。完全無視綠妍在她身後的呼喊,甩手而去。
綠妍怒氣更甚,叫了幾聲,見她理也不理,賭氣住口,拽著青蓴向著碧音離去的反方向走去:“別理她。一點不知輕重,動不動就發小姐脾氣。她要走隨她,咱倆去找主子。”
青蓴拉長脖子,四下裏環顧一圈。碧音在茫茫人海中如浪花一朵,渺小地抓不住蹤跡。她異常鎮定地維持局麵,止住兩人的腳步,開導綠妍道:“快別說氣話了,咱們三個好了快十年了。你怎狠得下心腸丟下碧音不管。你跟林小姐一樣,刀子嘴豆腐心。以往林小姐跟碧音拌嘴,你還兩下裏規勸。每次碧音受了委屈,哪次不是你跟林小姐衝在最前頭替她打抱不平。依我說,她這驕橫刁蠻的脾氣竟是你們倆給慣出來的。”
綠妍被青蓴說中了心事,紅了一張臉低頭不語。青蓴見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趁勝追擊道:“且小姐假使知道,也是不依的。”她短短的幾句話,柔中帶剛力道恰到好處,句句都打到她的心坎上。綠妍怒氣漸消,隻是礙於顏麵強硬著不肯鬆開。
青蓴適時地給綠妍一個台階下,放下身段,帶了點請求的口氣,急道:“算我求你了,莫在這兒耽擱了。街上人來人往,要是遇到歹人可怎麼好。”
眾人像走馬燈似的在綠妍眼前不停地轉換著麵孔,她微覺頭昏。青蓴的話讓她現下裏害怕起來,她焦急地朝碧音消失的人群深處望去,口中頻頻應道:“好好。”兩人沿街追去,逢人便問,行人都道沒見過。綠妍慌張惶恐,急的淚水在眼中打轉。青蓴一邊安慰她,一邊思考對策。
平地起驚雷,海上掀巨瀾。一群人追隨著幾輛裝飾華麗的遊行花車似巨浪般拍打過來,把青蓴和綠妍衝散在街道兩端。青蓴拚命高舉雙手,大聲呼叫,然而一個的聲音怎敵得過千百人齊鳴,到最後,她似乎感到自己耳膜被吼聲震得千瘡百孔,近在咫尺的說話聲都無法分辨。她無可奈何地注視著幾近瘋狂的人潮,心中難以抑製地厭惡。
她思前顧後,拿定主意等這一波人潮散去後,再去尋找另外兩人的下落。她退到街邊的角落裏,握住的雙手垂與身前,身後的包袱安然地伏於背上,額前劉海下靜臥一雙澄淨的秀眸,順乖地像一隻溫柔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