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過去了。
枝頭上的綠芽卷出了春天的一抹新綠。因畏寒而縮在一起的葉子,像一位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害羞女郎,隨著慢慢回升的氣溫,放鬆了了手上矜持,綻放出嫩綠的顏色。
楚雲汐吃完早餐後,將自己的碗筷收拾幹淨,查看了一下留給睡在主屋裏還沒有醒的碧音和綠妍的飯菜後,起身離開了廚房。自從綠妍三個丫頭搬來之後,原本容納她一個人生活綽綽有餘的小院立刻變得有些擁擠。她又不敢隨便搬家,怕引人注目,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此處偏僻容易掩人耳目。於是她大方地將最大的一間主屋讓給了三個丫頭住,自己則搬到旁邊清靜的書房裏。
回到書房她換了一套幹淨的新衣,對著銅鏡拉了拉微皺的衣擺,帶好帷帽。按往常出門前的慣例,檢查一下東西是否帶齊。隨後關門、鎖門、輕手輕腳地從主屋出去。
晨霧還未散盡,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雨水和泥土的芳香,那是生長中的植物最喜愛的味道。
獨自站在院子裏的青蓴先從水缸裏舀出清水倒入放在矮凳上的陶盆裏。她將一兜睡蓮種子倒入水中,從中挑選出外形滾圓而飽滿的,擦洗幹淨埋入她從別處撿來的一個青花魚缸底部的泥土裏。
魚缸表麵磨損很嚴重,缸口處有幾處明顯的缺口,但這並不妨礙青蓴將它當做寶貝似的衝洗了好幾遍。
楚雲汐路過她身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問道:“種子埋入泥中又會弄髒,你這樣費力地洗,不是多此一舉嗎?”
青蓴微微側頭,劉海歪向一邊,嘴角露出純淨的微笑:“沒法子,習慣了。見到髒東西總是想把它們弄弄幹淨。”
楚雲汐笑著擺擺手道:“你忙吧,我走了。”走到門口她心裏默念道,“魚缸裏還是要放幾條金魚方才好看。”
恰在此時,似乎是心有靈犀,青蓴忽然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我午後便去市集買幾條金魚去。”
聲音不大,走到門外的楚雲汐卻聽到了她的話,微笑著讚許道:“如此甚好。”
不知是時辰尚早眾人未醒,還是初春的風依舊有些微冷,走在元新宮大路上的楚雲汐隻覺得今日宮裏異常的肅穆清冷,耳畔的鍾聲總帶著幾分吊喪的意味。
她轉過幾個彎朝翰林院走去。今天的任務仍舊是畫那副遊樂圖。她負責畫的人物謝流紅謝昭容,已經初步擬定了草稿,剩下的則是給人物添一個合適的背景。畫麵的背景是皇上親自選定的,即元新宮裏的皇家園林琪瑤園。
皇上要求書畫院呈上的是一幅琪瑤園的全景,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這樣一幅長卷必須要院裏的十二位畫師共同協作。眾人在領取了各自的任務,統一了畫風,用筆用色等等細節之後,開始了漫長而煎熬的創作。而最令眾人犯難的是如何將十二幅出自不同人之手的獨立畫作拚湊地如同一個人所做的那般不留痕跡,這著實是一大考驗。為此楚雲汐絞盡腦汁,一連幾天,連續好幾個時辰呆在琪瑤園裏跟同僚們一起打磨畫作。
昨天的畫裏出現了一點小瑕疵,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的進度,她隻能起了個大早,背著畫卷匆匆趕往琪瑤園裏修改。
她拐進一片碧樹中,忽聽得旁側草樹掩映下的陰影裏有一個嫵媚的聲音試探性的問道:“閣下是否是翰林書畫院的楚長庚楚先生?”
楚雲汐腳步一滯,這個聲音她從未聽過。在她怔愣之時,那聲音又傳來一次。
她慢慢地移動腳步,用手撥開擋在眼前的綠枝碧草,但見一株尚未結出花蕾的茶花樹旁立著一個迎風淺笑紫衣美人。
楚雲汐躬身作揖道:“正是在下。上官小姐,有禮。”
上官雪萸輕移團扇,被扇子遮住的梨唇,發出高興的笑聲:“我沒認錯吧,上回在綺羅殿裏偶然見到你的一副大作,甚是喜歡,早盤算著挑日子專程請您為我畫一幅賞山茶,可巧這就碰上了。小女可否請您去亭子裏小酌一杯。”說著,她衝著身後作了“請”的動作,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
上官雪萸的話說的四平八穩,似乎沒有什麼不妥,但就像在這微涼的天氣裏她卻扇不離手一樣,在聽楚雲汐來看來總歸是有些古怪。她的心中雖感到一絲怪異,卻不知如何拒絕。
她是丞相最寵愛的義女,想到這裏楚雲汐心裏像被針刺了一下,禁不住打量起她來。距上次在風雅樓偶然一瞥,已過去了近半年。半年的時光對於像她這樣正當妙齡的女子來說不會形成歲月的傷痕,隻會更添其成熟嫵媚的韻致。她是個媚態天成的尤物,一個手式、一個眼神、一顰一笑都能展現女子最柔媚的姿態。但她的風情又不同於青樓女子,她是豔媚而非妖媚,是風韻而非放蕩,她很好的將女子自身的魅惑與丞相千金的典雅糅合在一起。那欲說還休的笑容、欲迎還拒的動作、彙成了對人尤其是男子欲罷不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