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落花風雨更傷心(一)(1 / 3)

夜風湧起,刮得竹林龍吟森森,竹枝亂搖,茜樨窗下,仿若群魔擺舞,鬼影憧憧。

兩人從內室出來,直奔書架。施佳珩總是小心翼翼按書擺放的順序依次取出,翻查過之後再返回原處,以防弄亂了順序。楚雲汐依樣畫葫蘆跟著學,兩人從書架兩邊很快便中間彙合。

架上書並不多,散亂的各朝史書,東一卷西一卷,以往丞相喜讀的儒家典籍統統沒有,倒是一些道家《易經》、《靈寶》、《上清》、《三皇經》等書充斥其中,裏麵還不乏一些求仙問藥、風水算命等雜書,看的楚雲汐直皺眉頭。都是些平常書籍,裏麵並沒有夾雜什麼可以的賬冊,紙張。兩人放棄了書架,又在珍寶櫥中翻弄一番,移移瓷瓶,晃晃碟具,書房依舊原封不動地佇立在原地,裏麵沒有一絲改變。

兩人略感失落地對視一眼,轉身望向身後的書桌。

楚雲汐翻查桌麵,施佳珩則蹲身打開桌中抽屜。

桌上之書仍舊雜亂無章,有詩集、有佛經、有雜記,書下宣紙亦無奇特之處,筆墨紙硯更是無甚特別。她不甘心,將桌上東西放歸原處,又手拿火折子沿著牆角一路查看。

“找到兩本賬本。”施佳珩興奮的聲音低聲響起,楚雲汐一驚,火折子掉到地上,火光一黯。

她撿起火折子並沒有立即站起,而是蹲在屋裏東麵牆邊又細瞧了一會兒。

施佳珩低頭翻閱,感到她久久不來,便側頭朝她所在的地方望去;“你找到什麼了嗎?”說著,就要合上賬冊,朝她走去。

楚雲汐麵色怪異,急忙站起,往前一進,擋住他的視線道:“哦。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有,我眼花了。”

好在火光黯淡,情勢緊張,施佳珩並無懷疑,隻是“嗯”的一點頭,重新拿起賬本翻閱。

她趕上兩步,走至他身邊,幫忙翻查。翻查的結果又是大失所望,這兩本確是如假包換的賬冊,但記錄的卻是相府的日常開銷,家庭支出,字跡甚是醜陋,一看便知不是丞相所記。上麵的銀錢記錄雖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丞相的官俸,但楚家三代為官,盧氏又是洛陽世家,難道還不興有些家私不成,這根本不能當做證據。

鎖好抽屜,兩人麵對如此一無所獲的結局,卻無一人沮喪。施佳珩暗中鬆了一口氣,麵容更加放鬆自如;而楚雲汐似乎早有所悟,並無訝異。窗外更鼓已敲四鼓,兩人並無流戀,也不惋惜,隻想快快離開這裏。

由於摸清了路線,離開要比進來更加順利,他們一路東躲西藏,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成功從後院牆上跳下,然後攜手而行。

這樣的情景不由得令施佳珩想起兩年前他陪楚雲汐上京的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生活裏雖然充滿了無數未知的苦難,但能這樣手牽手一路披荊斬棘的並肩戰鬥,讓這樣的日子不再隻有恐懼和悲苦,而擁有了更多的溫情和勇氣。

離家越來越近了,兩人的腳步逐漸放緩,竟多了些夜間漫步的閑情逸致。天上的明月通曉人意,驅散了天際黑雲和空中惡風,露出了半邊清亮的麵容,猶如少女豐盈優美的下顎。

石板路被月光照的如水洗過一般,閃亮的光斑浮動在路上,讓人產生了如同行走於水麵上的錯覺。路邊,墨綠樹叢裏響起了一陣陣蟬鳴,猶如沉睡之人的微微鼾聲。這樣靜美的夜晚,像一首淡淡的舒緩而憂傷的呻吟,劇烈的痛苦會在它一半安撫一半呼喚下,變成纏綿細小傷口,它雖在流血卻不會致命,雖會疼痛但可以忍受。

“這下你可死心了。答應我,以後莫要再做這種危險之事了。自此之後你要離相府遠遠的,要保存實力做長久打算。”施佳珩的聲音有著類似於女性的溫柔,可也有男性的堅決和陽剛。原本無法共存的兩種性格,在他的調和下,以一種優雅而婉轉的方式呈現出來。

走在他身後的楚雲汐不置可否,於是他誤將她的沉默當做了默認,語調輕微上揚,顯出內心的喜悅:“你要沉下性子慢慢等,這件事情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聯係著前一句話,簡短這兩句話就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其實他早知夜探相府是徒勞無功的。他之所以冒險陪她去,無非是想安她的心,再者由他陪伴,他自己也能安心。

他忽而停下轉身麵向她,語調由輕快變為鄭重:“而且,我發現……”

此時的楚雲汐像一個木偶一樣,隨他走而走,隨他停而停,她低著頭,麵現迷茫之色。他以為她是因為夜探失敗而暗自傷心,便輕輕抓著她的雙肩,強迫她抬起頭來:“這些日子我仔細打探了這些年來與丞相有關的幾件朝堂大案,我覺得這裏麵關係複雜,還有皇上……還有皇上,皇上他……”

他收住了口,因為他發現眼前的人雖看著他,但目光卻是空洞無神的,她根本就沒有在聽,而是神遊天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