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胭脂血灑相思豆(一)(1 / 3)

紫紅色的晚霞如同瑰麗纏綿的葡萄酒令夕陽漸漸迷醉,西沉的光線帶著幾分微酣的味道傾灑在人們身上。朦朧的困意襲來,人們強忍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催行鼓的軀趕下仿佛螞蟻歸巢般歸家似箭。

鞭炮炸出的幹澀煙火氣像清明祭盆裏燃不盡的眼淚悲傷一路尾隨,若無視那樂器上的紅色花球,在楚雲汐聽來,這歡慶的送嫁鑼鼓也與送葬的嗩呐喇叭並無二致。可惜街邊的民眾看不見騎馬行於隊伍前首之人隱藏在紗帽下那如喪考妣的臉,隻是一味因隊伍裏呈現出的歡樂和豔色而興奮喜悅,那種純粹因看熱鬧的圍觀而產生的歡笑卻加重了她心頭的悲憤。

從最偏僻的城南到最繁華朱雀大街,要繞行幾個時辰。宵禁的時間一過,大街上立刻雅雀無聲。與他們相遇的巡查兵士不會如看見了尋常百姓那般凶神惡煞,而是滿臉和氣的躬身道賀。住在街邊好奇的市民也隻能站在院子裏聆聽送嫁車馬隊疾行的馬蹄聲,並豔羨著隻有長安城裏的貴族才可以獨享的婚嫁之禮,

楚雲汐一直在神遊,身體不由得隨著馬前行的節奏輕輕的搖晃。在沉默的行進中她的腦袋從剛開始重創後的空白到逐漸複蘇,到簡單思考,直到思考加深。她一直在思考,思考青蓴,思考顧朝瑉,思考他們之間的感情。

起初她是無奈的,而後她諒解,最後她以為她可以釋然,卻發現那根本是自欺欺人。因為她從內心深處便無法認同這種盲目愚蠢的感情!

於是,她心中壓抑很久的情緒便不受控製地傾瀉開來:愛一個人真的可以到這種地步嗎?不論是非,不管好壞,隻要愛上了對方,就是身敗名裂,粉身碎骨也要跟他在一起。不,這種沒有自尊、出賣靈魂的愛情根本荒謬的。感情不能成為泯滅道德的崇高借口,為了感情,向對方妥協和遷就固然在情理之中,但決不能因此而摧毀自己,毀滅別人!

她驚覺到這才是她憤怒的根源。不是因為青蓴的背叛或妥協,而是因為她的“癡情”!明知她一葉障目地奔向懸崖,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憤怒!

想了許久,她突然覺得冷風入體,背脊一陣冰涼,再一回頭,卻發現車馬隊伍已經被她遠遠地拋在身後。她有些驚訝,自己竟然在恍惚中脫離了隊伍走了這麼遠,她調轉馬頭停在原地,想等隊伍趕上了。但是她漸漸發覺出了異常。

那些車馬愈行愈慢,雖然路途較遠,但對這些平日訓練有素的顧府禁衛來說,區區幾裏路途也不至於人困馬乏到如此境地。

她忙催馬迎上,忽見坐在花車前的驅車人手中鞭子墜地,身子歪倒,頭朝下撲通一聲便從轅座掉到了地上。接著,仿佛疫病傳染一般,餘下的眾人好似喝飽的醉漢,一一從馬上墜落。

若說車馬隊中一兩個人因為過度疲乏而倒地還屬常情,可這一隊幾十人接二兩三紛紛倒地,確是詭異至極。她大驚,猛地牽住韁繩停了下來。

跟在隊伍最後的碧音短促的尖叫了一聲之後,和綠妍一起驚慌地跑出了隊伍。

楚雲汐見她們恐懼亂竄,唯恐驚嚇了馬匹被誤傷,忙喊話讓她們冷靜下來,找個安全的地方站著別動。

她鎮定地觀察周圍的情形,敏銳地探聽四下的動靜。既忐忑又小心翼翼地勒著馬前進。

車馬隊中的人已經完全倒地!一些馬因為脫離了人的桎梏而悠閑的甩尾,另有一些焦躁的馬兒則在伏地不醒的人群中轉來轉去,馬蹄在那些侍衛的身邊蹭過,好像在表演驚險特技,看的她膽戰心驚。

她用哨聲和馬鞭驅散了馬匹以防踏傷地上的侍衛。她想大聲呼喊,以求得巡城士兵的幫助,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她甚至不敢跳下馬來,驗證地上侍衛的生死。

此刻她心頭閃過的念頭是:他們遭到了伏擊,且對手悄無聲息如同鬼魅。她迅速排除掉了顧朝瑉的嫌疑,然後思維便止步不前。

馬匹散開,她的眼光落在了停在路中央的花車上。

她要過去,對麵有綠妍,碧音,還有青蓴!

“青蓴?”她在車簾外喊了一聲。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兩個坐在車裏名義上是陪伴青蓴,實際是監視她的陪嫁丫頭從車裏掉了出來也摔在了地上。

楚雲汐心裏一涼,伸手去拉車簾。

金色的花冠從她拉開的簾子縫隙中砸了出來,重重地滾一旁。頭發散亂的青蓴安然無恙地從車裏探出頭來,急忙喚她上車。

她不解地下馬上車,青蓴蹲下身子埋頭去解身邊的大包袱,全然不顧她疑惑的目光。

她將一件疊放齊整的雪裏紅梅紋式的交領襦裙捧到楚雲汐麵前催促她換上。

楚雲汐取下頭上紗帽,邊解領口邊接過衣裙。看著青蓴從容自若地幫她換裝,迷惑瞬間變成了醒悟。“你這是要助我們逃走?”她略帶喜意的問道。

“是!我提前請侍衛們喝了藥酒,又費了些功夫哄得那兩個丫頭吸了迷藥,藥量按照以前月沅姑娘教的法子算過,果真是半路發作。”青蓴堅定答道。

她停下幫楚雲汐整理衣裙的工作,仰頭凝視著她,明亮柔美的神采在她眼中閃動,宛如被後羿神弓射碎了的月亮掉入了她的眼底的深潭,濺起的水花溢上了她的眼角,像一粒粒珍珠擠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