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世因果報循環(一)(1 / 3)

窗戶沒有糊紙,風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往人身上砸。窗欞上也沒有雕花,而隻是粗糙木頭隨意拚接出來的框子而已。夜間天氣的陰晴不定全由月亮來主導,時明時暗的月光這會兒已經被星光取代。窗外的星光像琉璃碎片越聚越多,但碎了就是碎了,無論如何拚湊,也拚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這間單人牢房雖然牢房雖然簡陋,但也算是設施齊全了。有床、有被、有桌、有燈,不像其他牢房肮髒惡臭,一疊草席,幾塊破布,照明也基本隻靠門口兩側暗夜裏如同鬼火般的火把。

牢門也不似外人聽聞的那般是鏤空的,外麵看管的獄卒可以隨時監視裏麵的情況,而是一扇重重的鐵門,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一旦合上就能隔絕一切歡樂喜悲。

屋裏沒有點燈,隻有那純淨的一縷星光,清澈無瑕如同銀河水自天上而來。若是膽小之人猛地於深夜被關入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怖之處,定然嚇得驚聲尖叫、恐懼畏縮,時間一長,極有可能神經錯亂,淪為瘋癲之人。

但楚雲汐被兩個凶神惡煞的獄卒推搡進來之後,心中卻異常平靜,她走至窗下,任秋風掃過臉頰,驅散臉上和心中的重重陰霾,銀色的星光落在她的掌心,銀光中浮動的灰塵也仿佛有了生命,在她手中舞蹈。

她沒有試圖點燈,昏黃的燈火會攪擾星光的柔美靜和,會照亮這隱藏黑暗中的醜惡醃臢。她寧願就這麼靜靜地呆著,看不見便不會煩惱,看不見便不會厭惡。

她坐在床上,雙足跏趺,脊直肩張,雙眼微闔,舌舔上齶,一副標準的道家打坐姿勢。黑暗中有老鼠吱吱的叫聲,這陰森漆黑的牢裏有活物相伴,即便惡心如老鼠,也並不令人恐懼,反而倍添溫暖。

因為不去思考有關她父母的痛苦往事,所以她平靜安定,心中沒有半絲的紛繁混亂。雖然她的推斷並非無懈可擊,雖然許多沒法驗證的微小細節,好似繁亂的枝椏會擋住她的窺探真相的雙目,但她潛意識裏卻已經認定了這個於傷害最淺的臆測。

也許……她當然知道有無數個也許,而最令她不能接受的也許莫過於這一切都是她為了逃避而想象出來的假象,但那又如何,她想起《華嚴經》中的教誨:“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若懷抱這樣的想法投入死亡,總比心碎斷腸而死幸福許多。

她忽的於暗夜中綻放出了笑容,雖以道家姿態入定,心中卻盤旋著無數佛偈。

待她再次起身時,卻用身上的火折子點亮了桌上油燈,她借著點點燈火,將牢房裏每一處不堪和汙穢都看了一遍。最後,她坐回桌前,望著油汪汪的燈火,隻覺身上一輕,她開始從頭到尾的將這所有的悲劇在腦中重放了一遍,她試圖去接受跟她推測的結果完全相反的結論,卻驚訝地發現她已經可以坦然接受,她明白其實自己早已真正的釋然和放下,隻是她不知,還以為自己仍然處於逃避的狀態之中。

是什麼她開始諒解這個世界呢?她托腮思考,是啦,從青蓴遇險就已經開始了。

當她極度渴望帶領青蓴三人逃離長安時,就是她放下執念的那一刻。人應當為活著的人而生存,而不是為了死去的人報仇。無論是她的母親,亦或者那些被丞相害死的無辜,他們並非她抗爭的理由,她守護的應當是那些已經或者即將被迫害的人們,為他們帶去希望。

何況,她將眼睛轉向照不到燈火的漆黑角落,何況光明黑暗,快樂悲傷本就是相伴而生,無法割裂,這個世界並沒有永遠安寧的所在,一次犧牲根本無法換來一勞永逸的和平,流血殺戮依舊會不斷湧現,就如同人一生中無窮無盡的煩惱一樣,荊棘是斬不完的,斬斷一根,或許隻會生出更多更密的刺。

以前的她總在想若是在幻想她的半生痛苦若是虛幻泡影多好,若是她一醒來親人俱在,姐妹和順那便又該多好。可如今看來,卻是稚子想法。痛苦的實感總會降臨,不過是形式的不同而已,亦如親人總有逝去的那天,難道那時的撕心離肺竟會減少幾分嗎?想來唯有坦然地接受和正視這些生活中的不幸,並做好與之終身對抗的準備,才會圓滿安定,正如《心經》所雲: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