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未料此情有所係(二)(1 / 3)

當天楚雲汐穿上了自己最為隆重的一套禮服,顏色也較平日鮮豔了一些,因她連著守喪幾乎沒穿過白色以外的衣服。今日著了一件湘色的衣裙,蓋住了些過於蒼白的臉色。

穿金著翠,她是在無法忍受,隻梳了個朝雲近香髻,墜以簡單的珍珠玉飾,翠鈿寶釵均棄之不用。僅用胭脂點了嘴唇,看起來真如“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同樣是體弱,楚雲汐常年練武,氣韻不減,楚雲漪的病態則更為明顯,長顰減翠,瘦綠消紅,瘦弱如紙。精心的妝容雖能掩蓋她蠟黃的臉色,卻遮不住她眉間的哀容。

母親逝世的打擊和妹妹冷淡的隔膜令楚雲漪更添憔悴。去年她臥床一冬,府中之人均以為她熬不下去了。楚雲汐對她心有提防也有怨懟,但終究敵不過姐妹親情,總是想起她也曾在自己病痛之時冒險頻頻送來安慰。她性子柔弱,在這虎狼環伺的府中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

她心中輕歎,自己還是無法狠下心腸。最終在她纏綿病榻,快要紅顏消逝之際,她請來妙手回春的林日昇為其診治,又親自為她煎湯送藥,今年開春她的病情終於好轉。

她失去至親,府中其他親人對她又不冷不熱。這些日子楚雲汐的悉心照料讓她頓生溫暖之意,漸漸地視其為自己的精神支柱,對其依賴非常。但楚雲汐對她卻總是若即若離,不肯跨越雷池一步,再不敢將自己心中所想所念說與她聽,好在府中還有可以生死相托的嚴青霜、綠妍、碧音,她也並不寂寞。如此比較,她倒真比她的二姐幸運多了。

兩人上了駛往宮中的馬車,車中僅有她們兩人。楚雲漪雖說厭倦喧囂,但長年一個人鎖在深閨之中,難免寂寞,漸生厭世之感,隻覺自己的人生僅禁錮在一個四方閣樓裏,無趣之極。可今日坐在奔馳在朱雀大街的車馬裏,聽見車窗外鼎沸的人聲,鼻腔裏充滿鮮活清爽的空氣,她像被生命之泉澆灌的枯柳,換發了勃勃生機。

她一路輕言輕語,楚雲汐也不不予回應,她並沒有掃興,寧可自言自語也要表達自己的欣喜。

為了表達對主人的尊重,客人們早早地便進了東宮宴客的花園,三五成群,鶯鶯嬌笑。幾個與她相熟的少女們也圍了過來,與她熟絡而談,幾個人擁著她要一起去賞菊。

楚雲汐則默默的退到了人群之外,其餘之人便也沒有注意她。待楚雲漪回頭喚她,她微笑著擺手,目送她被其餘幾女拉扯而去。

楚雲汐送了一口氣,她恨不能待會兒的詩會上能變成一口透明的空氣。從眾人眼前拂過,不帶走一縷注視的目光。

她沿著院中的垂柳走過去,轉過三處花叢,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工鑿製的池塘,池塘中湧動著數以萬計的各色錦鯉。池塘的南側以漢白玉修築著觀魚台和欄杆。楚雲汐凳上玉階,踏上觀魚台,注視著上麵梳理的玉碑,上麵提有“玉錦池”三個大字,

再看那題注的小字,方知此三字手書是出自東宮之主太子的手筆。她心生好奇,便走近了細細品看。他的字每一橫每一豎都寫的極為精致,卻反給人一種束手束腳的小家之感,遠沒有林月沅字裏行間的揮灑自如,渾然天成。

她搖了搖頭,憑欄看魚,池中錦鯉有大有小,有斑點花紋,亦有一身一色,紅金豔彩,墨衣藍鱗,大片大片揉在一起,柔韌的魚尾濺起大朵水花,打在玉池壁上,像山間流動的溪水越過山石的激越和動蕩。

她看的出神。其他貴女們也聞聲而來,嘻嘻哈哈的少女笑聲破壞了這魚打池水的天然之樂。

楚雲汐眉頭輕攢,提裙便走。一隻濕漉漉的白色毛球似的活物從下麵禦階上竄出一個箭步飛身上樹。看池的領班內侍急的衝其他內侍招手大嚷:“快抓住那個蠢東西。”

池邊三個內侍得令追去,衣袖振起如一群聒噪的烏鴉,梅花腳印分明在告訴楚雲汐那時一隻白貓。

她左右無事,便腳步輕輕地跟了過去。

領班內侍帶領三人將池邊遠處一顆似盤虯臥龍般的老梅團團圍住,蒼勁的枝椏上一隻雪球似得白貓,齜牙嘶叫,護著它麵前那條搭在樹杈上的死去的錦鯉。

一個內侍從修剪樹木留下的枯枝堆裏挑了幾根細長枝子,用手隨意修整一下丟給餘下眾人,四人呼和著用枝條抽打樹上的貓,希望將其落地摔死。

白貓一邊躲著襲來的樹枝,一邊想要想更高的枝椏上逃竄,然而四枝枝條從從不同的方向抽打過來,將它路途封死,它用爪上倒鉤緊緊地勾出樹枝,錦鯉已被震落在地,一個內侍忙把手上枝條扔給旁邊之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幹淨的錦帕將魚的鄭重屍身包好,放置一旁。

楚雲汐隱在樹後,見得他怪異的行為,嘖嘖稱奇。

那內侍將衣擺往腰間一塞,抱住樹幹,四肢並用,像一隻靈巧的獼猴,瞬間攀至樹頂。那貓被打的哀嚎連連,伏在枝上不敢反抗。內侍又抬手朝它腦袋猛揮了一下,提起它的脖頸就要往樹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