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萬佛城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那大火堆可能因著烈火神教眾人已經離開所以今晚也未點燃。城中一片靜悄悄,似乎沒有人暴/動,也沒有什麼異常。或許那奏琴的聖女走了,眾人也回歸寧靜了吧!

無憂門的人不知道去哪了,李笑意想去找他們,卻不知從何找起。再有薑遠聲就在她旁邊,此刻她似乎覺得找無憂門人、追擊烈火神教這些事情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這一瞬間,她覺得平和、寧靜。可偏偏就是此時,無憂門的人出現了。

萬佛城的城民並不寧靜!

聖女雖然走了,但受蠱惑的城民貌似並沒有就此清醒過來。而更讓人震驚的是,無憂門掌門認出趙公子的父親,也就是萬佛城首富,居然是二十五年前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

趙公子自是不肯相信,直指無憂門掌門血口噴人!他爹每日禮佛,虔誠供奉,連隻小螞蟻都沒有踩死過。小時候他頑劣闖禍,他爹知道後也是好聲好氣和人賠不是,回家後又溫聲善誘,教導於他,怎麼可能是什麼江洋大盜!

不料無憂門掌門卻是恥笑出聲,“無知小兒,你爹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二十五年前此事轟動全國,隨便問一個江湖前輩都能知曉,怕是連官府那邊直到此時也還留著拿他人頭的懸賞榜文。”

一番話下來,雙方更爭得不可開交。立在一旁的趙首富雙手握拳,死死盯著無憂門人,卻遲遲不見行動,似在隱忍些什麼又似被什麼限製住了。

此時無憂門掌門再道“什麼每日禮佛,怕也是心中有鬼才求神拜佛。”

就像被人戳破了隱藏多年的秘密,趙首富終是控製不住,不發一語便猛地衝了過去,拇食中三指凝成一個鎖喉手勢直向無憂掌門的天突穴,招式淩厲,將趙公子看傻了眼,自己平時溫和慈愛的父親居然下手如此毒辣!

兩人過手數招,趙首富突一個轉身,衝回佛堂,在每日供奉神明的佛案下摸出一把大刀,此時無憂門掌門也亮出兵器,兩人刀劍相交,鏗鏘作響。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趙首富與無憂門掌門兩人均是足尖一點,躍上了房頂,又再交手了十來回合,誰也不讓誰。

也許是他們打鬥的響動太大,萬佛城城民陸陸續續出來查看,無憂門掌門餘光看了一眼,卻大吃一驚,一個分神便落入下風,被擊倒墜地。

“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眾人見掌門跌落在地,紛紛過去相扶,而那掌門卻一副了然的表情用目光將萬佛城城民巡視了個遍,口中接著道,“想來這萬佛城應叫萬惡城才對,原來江湖中那些突然銷聲匿跡的惡黨,竟都糾結在此!”

眾人聽到無不麵色一變。

“我等誠心悔過,為何一再苦苦相逼!”其中一城民怒吼,眼看就要發狂,無憂門弟子當即擺出一副對陣姿態,城民也不甘示弱,雙方當即動起手來,場麵混亂不堪。

李笑意看著這些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人,還是不大明白情況,無憂門掌門人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李笑意不明白的事情,薑遠聲卻是十分清楚。

前文也曾說過,萬佛城原不是這個城名,而城民在家中每日禮佛的民俗也是三十多年前才漸漸成形的。追溯起來,恐怕還要更往前說。

薑遠聲知道,正如無憂門掌門所言,萬佛城城民大多數是近三四十年來曾犯下各類大小案件,且在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所謂“惡人”。來到萬佛城的第一批“惡人”是哪些,現在大家已經不清楚了,但他們就像磁石吸引鐵器一樣,不知通過什麼途徑,越來越多“惡人”知道此地並前來。這裏沒有官府,沒有城主,他們就像擁有多年默契的老友一樣在彙聚在這裏,又像不曾相見的陌生人一樣不參與到別人的生活。隻有在家中虔誠供佛這一事,成了這些“惡人”的一個標誌。漸漸地,萬佛城誕生了,這些曾經的“惡人”在時光的洗滌中也慢慢和普通人趨同,他們也做點小買賣,經營些小活計,組建家庭,生兒育女。不知道城中的那些“惡人”是通過什麼方法,總之萬佛城就這樣成為看似普通的城郭,隱在這世間,不為外人道起。

薑遠聲想,如果這次不是烈火神教的聖女選擇在這裏進行二十年一期的“聖行”,自己也不會來到這裏,無憂門也不會來到這裏,或許幾代過後,萬佛城真的可以成為一個遠離紛爭的世外桃源或平淡無奇的純淨之所。隻是紙終將包不住火,就算不是現在,或早或晚的某一天所有的罪與罰也都將會呈現在世人麵前吧。

但薑遠聲又不得感歎,這世間難道就真有那麼清清白白的人嗎?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不說萬佛城裏的“惡人”,就是萬分輕蔑他們的無憂門掌門真要揭穿老底,也不能像現在這般大言不慚了。就連自己,要是這些江湖人士知道自己其實與他們口中的烈火魔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恐怕也會先放下恩怨,聯起手來一致對付他了。

而下午那所謂的“誅魔局”其實也真是不大高明,要是像陸濤是等人說的那麼簡單,那烈火神教也不會存在世間兩百餘年,就算今天能抓住那聖女,想要將烈火神教連根拔起可能也更像癡人說夢多一些罷了。且這位聖女能從下午起火的事中就迅速判斷出此事可能與他有關,從而無奈走出撤離這步棋,可見也不是什麼簡單之輩。隻是,既然她選擇撤離,沒有完成每屆聖女必須完成的任務——“聖行”,想必回到教中肯定也是夠嗆的。最後會如何,就要看她自己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