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峰
一般而言,曆史上有N個朝代在某城池設過都,則該城池就被稱為N朝古都。因此,西安是十一朝古都,洛陽是九朝古都,開封是七朝古都,南京是六朝古都,北京是五朝古都……這些都無可非議。那麼,長子呢?長子城在曆史上是西燕國都,且曆時九年。天經地義,自然也是一朝古都!這不用懷疑,每一個長子人都可以比我說得更底氣十足。但這一切畢竟走得太遙遠了,以至於多數長子人竟渾然不覺。西安人也好,北京人也好,侃起皇城的事,就像是在說自家後院裏的事,那份神氣呦!而也曾生活在天子腳下的長子人,為何就缺了那份發自丹田的自豪呢?西燕王朝究竟給長子先人帶來了什麼,為什麼不太健忘也還算健談的長子人竟如此漠然呢?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天體黑洞。
隻有深讀曆史,才會留意西燕王朝,它悄然地疲倦在曆史的一角,像一頭未成年的獵豹,它也曾有過昂奮的大快朵頤。許是經曆了太多的殺戮,飽嚐了已經將天地收入囊中而瞬間化為烏有的遺憾,雖然隔了遠天遠地,今天依然能感受到那種森森的殺氣。上下五千年,中國的曆史舞台上走馬燈似的演繹著王朝更迭,大一統的朝代自不必說,就像一出大戲裏的領銜主演,他們的位子總是在節目單上最顯眼的地方,而那些在戲裏客串了一下的角色,又有誰知道會排在哪裏呢?普通的字典、詞典後附錄的我國曆代紀元表中,是根本找不到西燕的。要找到西燕必須找到十六國,十六國中前涼、後涼、南涼、西涼、北涼、前趙、後趙、前秦、後秦、西秦、前燕、後燕、南燕、北燕、夏、成漢,位置排得滿滿的,根本沒有西燕。西燕與代國、冉魏、吐穀渾等像是姨娘的庶出,被隱匿在十六國的下拉菜單中。關於這一時期,準確地說應該是二十國而不是十六國,至於為什麼一直稱為十六國而不是二十國,我想是前人根深蒂固的法統觀念造成的,以至於成了今天的約定俗成吧。但時至今日,為什麼不改過來呢?
且從西晉說起,司馬王朝統一中國之後,本可以繼續秦漢統一之格局,但卻走上了一條門閥政體之路,從而加劇了社會各階級的矛盾和對立,也直接動搖了晉王室的基礎。尤其惠帝末年的“八王之亂”和後來接連的外患,導致邊陲不保,群雄混戰,生靈塗炭,司馬王室不得不偏安南遷。按說,司馬王朝這輛破車早該散架了,它之所以踉踉蹌蹌地又行駛了那麼多年,僅僅是憑著一種曆史的慣性。曆史總是這樣,一種勢力黯然退場的另一麵必定是另一種勢力雄心勃勃的粉墨登場,偌大的北方從此成了世居中國西北部的匈奴、鮮卑、羯、氐、羌民族縱馬馳騁的遼闊舞台,史稱“五胡亂華”。這一時期相繼建立的小王朝,各自征戰,興替相當繁亂,也都很短命。西燕慕容政權就是這其中的一個,它最初為鮮卑族慕容泓所建,曆七主,共十一年。盛時有今山西、河南各一部分,統轄上黨、太原、平陽、河東、樂平、新興、武鄉、西河八郡,共七萬餘戶。說是小國,最起碼它的國土麵積要比現在的科索沃大上好幾倍。“五胡亂華”的叫法顯然是根深蒂固的大漢族主義思想作祟,客觀地看中國曆史,這一時期西燕諸國對中華各民族的大融合和曆史文化發展是起過相當作用的。就像近親聯姻會造成基因的衰退一樣,中華文明日漸孱弱的血液裏本身就需要添加新的成分,需要一股強健的暴戾之力來充實和鍛打自己的肌體。尤其當農耕文化為主題的中華文明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難以為繼時,似乎更迫切需要遊牧民族的踏踏馬蹄給停滯的文明注入胡羯之血。是否可以這樣說,一部中華民族的文明史,其實是農耕文化與遊牧文化相互衝突相互交融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