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策說完,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但又隻能這麼說了。

“我說說,”史永祥激動得放大了嗓音,“我看,這不僅僅是個統一思想的問題,麵對這種極其惡毒的人身攻擊,我們五大班子連思想都不統一,還叫什麼黨的領導幹部!我看是研究如何懲治邪惡的問題。國家法律上不是有誣告罪這一條嗎,我建議向地區、向省公安報案,下功夫偵破,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在五大班子中統一思想很重要,”計時策根本不理睬史永祥的發言,但是也並不予以否認——他心裏卻覺得,史永祥是在向他挑戰——仍念自己的既定經,“隻有我們統一思想了,下麵才好辦,不是有句話說,幹部不領,水牛掉井嗎!”

“我說——這就是誣陷!”李迎春聲音有些顫抖,“為什麼是誣陷呢?其中有兩件事是望風撲影,其餘的可以說統統是造謠生事!關於清山砍林、支持村民興建蔬菜大棚和水稻育秧棚問題,我親自找的林業局長,林業局長請示了主管副市長,副市長又請示了計市長,計市長說同意,請羅書記定,對吧?”

沒人吱聲,計時策在低頭往本上寫什麼東西,像是沒入耳。

李迎春大聲問:“計市長,對吧?”

“啊,啊……”計市長像是在茫然中回答,“對,這個問題怪我,我要是要求他們立即辦采伐手續,也就不會引起思想混亂了。我有責任,我有責任……”

“那就馬上補一個!”李迎春說完,沒人吱聲,他又說,“關於那個煤礦工人盜竊電纜一事,情節大家都知道了,羅書記從來也沒說不處理,明確要求成立一個小專案組,深入到礦井去調查調查,造成生產損失有多少以及盜竊電纜的過程,包括犯罪動機等,調查後請我先聽一下意見。到現在,公安局也沒向我彙報……我敢保證,其他那八條,包括說什麼還有待續的第二批材料,統統是無中生有,造謠誣陷!我同意永祥秘書長的意見!”

“我看,五大班子領導統一一下思想很必要,要求上麵立案偵察也必要。”人大主任李景海搞起了折中,還擺出了要害,“關鍵問題是說是誣陷,抓緊把誣陷的依據拿出來,問題是我們市馬上就要召開黨代會,出現這種事情很不利於選舉……”

深知其人的都聽出來了,李景海心底深處是在看熱鬧,他曾因和計時策競爭市長失敗而不老不小地去了人大,肚子裏憋了好幾年的氣。他知道,這些小字報是計時策與羅平凡競爭的產物,這些年,計時策又搞城建,又兼市委書記,他紅眼嫉妒得氣都喘不勻,希望他敗下來出出氣;他見羅平凡一個外來人大會講話下麵掌聲不斷,要幹的幾個事情群眾沒少叫好,也是嫉妒,也希望羅平凡敗,他畢竟是外來炮。因此,他是誰勝他都不愉快,誰敗他都看笑話。

到現在,羅平凡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思維也清晰起來。他一言不發,不接,隻是靜默自然地聽著。

市委辦公室主任小高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把著門框直喘粗氣,急著想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羅平凡急得站起來:“小高,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亂……亂……”小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街上亂……套了。”他終於把話說成句子了。

羅平凡問:“什麼亂套了?別著急……”

小高走到會議桌前,一手扶著桌沿,一手指著外麵說:“羅書記。清河縣來的一百多名水稻和蔬菜專業戶呼啦都進城了,有的在小字報上貼抗議書,抗議誣陷羅書記。公安幹警不讓貼,說有意見到公安局、市委、市政府說都行。那些專業戶不聽,非要貼,吵的吵,撕的撕,扭成了一團又一團的……”小高喘口氣接著說,“三十多個鄉鎮的鄉鎮長和一些村民也都坐大客進城了,清河縣來的水稻和蔬菜專業戶不少喊著口號,跺著腳叫號要撤離芬河市,抗議誣陷羅書記。我往這裏跑時,清河縣那一百多人正在集合,有的說要遊行抗議,有的說要到市委市政府說道說道,路上碰上的,各局出來看熱鬧的,人山人海……”

羅平凡聽著,眼眶濕了,眼淚簌簌掉下來了,這是他來芬河市後第一次落淚。

“你們……開……會……”羅平凡哽咽著說,“我看看去!”他一挺胸走出了會議室。羅平凡走下樓出了門口站在台階上時,激昂的清河縣一百多農民已經像潮水般湧來。他本是想著怎麼阻止,怎麼勸說,此刻腦子裏卻成了一片空白,不知該繼續往前走,還是等著他們擁來,隻有淚水模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