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鍾景期三場飛兔穎(2 / 3)

執了這個念頭,決意不要父母替他擇婚,心裏隻想要自己去東尋西覓,·著天緣,遇著個有不世出的佳人,方遂得平生之願。因此蹉跎數載,父母也不去強他。

到了十八歲上,父母選擇了吉日,替他帶著儒巾,穿著圓領,拜了家堂祖宗,次拜父母,然後出來相見賀客。那日賓朋滿堂,見了鍾景期這等一個美貌人品,無不極口稱讚,怎見他好處,但見:豐神綽約,態度風流。粉麵不須傅粉,朱唇何必塗朱。氣欲淩雲,疑是潘安複見;美如冠玉,宛同衛玠重生。雙眸炯炯似寒晶,十指纖纖若春筍。下筆成文,會曉胸藏錦繡;出言驚座,方知滿腹經綸。

鍾景期與眾賓客一一敘禮已畢,擺了酒肴,大吹大擂,盡歡而別。鍾秀送了眾人出門,與景期進內,叫家人再擺出茶果來,與夫人袁氏飲酒。袁氏道:“我今日辛苦了,身子困倦,先要睡了。”景期道:“既是母親身子不安,我們也不需再吃酒,父親與母親先睡了罷。”鍾秀道:“說得是。”叫丫鬟掌了燈,進去睡了。

景期到書房中,坐了一會,覺得神思困倦,隻得解衣就寢。一夜夢境不寧,到了五更,翻來覆去,再睡不著。一等天明,就起來穿戴衣巾,到母親房裏去問安。

走到房門首,隻見丫鬟已開著房門,鍾秀坐在床沿上,見了景期說道:“我兒為何起得恁般早?”景期道:“昨夜夢寐不寧,一夜睡不著,因此來問爹娘,身子可好些麼?”

鍾秀道:“你母親昨夜發了一夜寒熱,今早痰塞起來。我故此叫丫鬟出去,吩咐燒些湯水進來。正要來叫你,你卻來了。”

景期道:“既如此,快些叫家人去請醫家來診視。待我梳洗了,快去卜問。”說罷,各去料理。

那日,鍾景期延醫問卜,準準忙了一日,著實用心調護。不想犯了真病,到了第五日上,就嗚呼了。景期哭倒在地,半晌方醒。

鍾秀再三勸慰,在家治喪殯殮。方到七終,鍾秀也染成一病,與袁氏一般兒症候,一般兒嗚呼哀哉了。景期免不得也要治喪殯殮,那鍾秀遺命,因原籍路遠,不必扶柩歸家,就在長安城外擇地安葬,景期遵命而行。

卻原來鍾秀在日,居官甚是清廉,家事原不甚豐厚。景期連喪二親,衣衾棺槨,買地築墳,治喪使費,將家財用去十之七八。便算計起來,把家人盡行打發出去。有極得意自小在書房中服侍的馮元,不得已也打發去了。將城內房子也賣了,另築小房五六間,就在父母墳旁,止留一個蒼頭一個老嫗,在身邊度日。自己足不出戶,在家守製讀書,常到墳上呼號痛哭,把那功名婚姻兩項事體,都置之度外了。

光陰荏苒,不覺三年服滿。正值天寶十三年,開科取士,有司將他名字已經申送。隻得喚蒼頭隨著收拾進城,尋個寓所歇下。到了場期,帶了文房四寶,進場應試。

原來唐朝取士,不用文章,不用策論,也不用表判。第一場隻是五言、七言的排律,第二場是古風,第三場是樂府。那鍾景期,平日博通今古,到了場中,果然不假思索,揭開卷子,信筆而揮,真個是:字中蝌蚪落文河,筆下蛟龍投學海。

眼見得三場已畢,寓中無事,那些候揭曉的貢士,聞得鍾景期在寓,也恁(nèn,音嫩)般。

有向不識麵,慕他才名遠播,來請教的;也有舊日相知,因他久住鄉間來敘契闊的;紛紛都到他寓所,拉他出去。終日在古董鋪中、妓女人家,或書坊裏酒樓上及古刹道院裏邊,隨行逐隊的玩耍。

鍾景期向住鄉村,潛心靜養,並無雜念。如今見了這些繁華氣概,略覺有些心動,那功名還看得容易,倒是婚姻一事甚是熱衷。思量:“如今應試,倘然中了,就要與朝廷出力做事,那裏還有功夫再去選擇佳人。不如趁這兩日,癡心妄想去撞一撞,或者天緣湊巧,也未可知。”

那日起了這念頭,明日就撇了眾人,連蒼頭也不帶,獨自一個,去城內城外,大街小巷,癡癡地想,呆呆的走。一連走了五六日,並沒個佳人的影兒。

蒼頭見他回來,茶也不吃,飯也不吃,隻是自言自語,不知說些什麼。

便道:“相公一向老實的,如今想是眾位相公牽去結識了什麼婊子,故此這等模樣麼。我在下處寂寞不過,相公帶我去走走,總成吃些酒肉兒也好。相公又沒有娘娘,料想沒處搬是非,何須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