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陣鼓樂,早報道:“東京葛小姐到了。”隻見十數個侍女,引著轎子進來。碧秋冉冉出轎,見他頭戴綴珠貼翠花冠,身穿五彩妝花紅蟒,好似天仙模樣。天然降階迎入亭中,敘禮落坐。丫鬟跪下獻茶,茶罷。
又聽外麵報道:“欽賜葛小姐到了。”天然起身下降立候,見許多侍婢擁著八人大轎,前麵擺著兩扇奉旨賜婚的朱紅金字牌,後麵又隨著一乘小轎。碧秋在亭中,心裏憤憤的隻等他來,便要將葛太古家中的事來盤倒他。
那轎子到了庭中歇下,有女使將黃傘遮著轎門,等明霞出來。天然一看,見他頭戴五鳳朝陽的寶冠,身穿九龍盤舞的錦袍。
原來碧秋站在亭上,因黃傘遮了轎子,所以看不見明霞,那明霞恰早看見了碧秋。便驚問道:“亭中可是我衛碧秋妹子麼,卻為何在此?”
碧秋聽見,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大驚道:“我隻道是誰,原來正是明霞姐姐。”二人方走近來,那後麵小轎裏大叫道:“我那碧秋的兒嘎!我那一日不想著你,誰知和你在這裏相逢。”
碧秋聽見母親衛嫗的聲音,便連忙走下亭來。小轎裏鑽出一個婆子,果然是衛嫗。母子二人抱頭大哭。明霞也與碧秋攜手拭淚。雷天然看的呆了,便拱他三人重新敘禮送坐。
碧秋道:“家母在此,奴家當隅坐了。”明霞道:“若如此倒不穩便,不如請衛媽媽先坐了罷。”碧秋依允。
第一位明霞;第二位碧秋;雷天然主位;衛嫗上台坐了。茶過一通,天然開言細問端的。
他三人各將前後事情,細細說出,天然如夢方覺。連他三人也各自明白了。
勇兒稟道:“筵席已定,請各位夫人上席。”雷天然猛省道:“我倒忘了,今日衛老夫人在此,分付快去再備一桌宴來。”
衛嫗笑道:“今日之宴,非老婦所可與會。況座位不便,雷夫人不必費心,老身且先回去。隻得今日三位須在坐得停妥,老身鬥膽僭為主盟,與三位定下座次,日後共事經略公。就如今日席間次序便了。”天然道:“奴家等恭聽大教。”
衛姬道:“以前葛小姐與小女不知分曉,並驅中原,不知誰得誰失,今已明白。那經略公原聘既是葛明霞,葛禦史送來的也是葛明霞,聖上賜婚又是葛明霞,這第一座正位,不消說是葛小姐了。小女雖以李代桃,但既已來此,萬無他適之理,少不得同事一人。隻是雷夫人已早居其次,難道小女晚來倒好僭越?第二位自然是雷夫人。第三位是小女便了。”
三人共同悅服。衛嫗道:“今日老身暫別,隻不要到館驛中去了,竟到小女船上,待他回來好敘別情。”說罷,作別上轎而去。
天然就叫勇兒傳諭馮元,教他備一席酒送到船上去,勇兒領命而行。天然分付作樂定席。
碧秋道:“若論賓主該是雷夫人定席,若照適才家母這等說,就不敢獨勞雷夫人了,我三人何不向天一拜,依次而坐,令侍兒們把盞罷。”
明霞、天然齊道:“有理。”三人一齊向天拜了,然後入席。葛明霞居中,雷天然居左,衛碧秋居右。侍女們輪流奉酒,亭前女樂吹彈歌舞。宴完,一齊起身,各自回去。天然到署中將席間的事體說與鍾景期聽了。
景期大喜,就請高力士、李太白來說明了,擇了黃道吉日,先迎詔書開讀了,方才發轎到二處娶親。花燈簇擁,鼓樂喧鬧。不多時,兩處花轎齊到。掌禮人請出兩位新人,景期穿了平北公服色,蟒袍玉帶,出來與明霞、碧秋拜了堂,掌燈進內,雷天然也來相見了,飲過花燭喜筵。
是夜,景期就在明霞房裏睡;次夜,在碧秋房裏睡;以後,先葛、次雷、後衛,永遠為例。
到得七朝,連衛嫗也接來了。又分付有司尋著紅於的塚,掘去李豬兒誤立的石牌,重新建造純靜夫人的牌坊廟宇,安排祭祀。
景期與三位夫人一齊親臨祭奠,祭畢回來,恰好有報來說,仆固懷恩招降了賊將薛嵩、田承嗣等,河北、山東悉平。景期領了家眷班師回京,先朝拜了天子,就去拜謝郭子儀。
是日,聖旨拜鍾景期為紫微省大學士平章軍國大事。景期謝恩出來,選了祭祀吉期,同三位夫人到父母墳上祭掃拜謁。朝廷又將虢國夫人的空宅賜予鍾景期為第。
那葛太古也回京複命,與葛明霞相會,悲喜交集。景期就將宅子打通了葛家園,遂日與三位夫人在內作樂。他三個各有所長:葛明霞賢淑;雷天然英武;衛碧秋巧慧。三人與景期唱隨和好,妻妾之間相親相愛。
後來葛夫人連生二子,雷、衛二夫人各生一子。到長大時節,景期將明霞生的長子立為應襲,取名鍾紹烈,恩蔭為左讚善。將次子姓了葛,承接葛太古的宗祀,取名葛鍾英;因葛太古的勳勞蔭為五經博士。將天然生的一子姓了雷,承續雷海清、雷萬春的宗脈,取名雷鍾武,以海清、萬春功績恩蔭為金吾將軍,將碧秋生的一子姓了衛,承頂衛氏宗祧,取名衛鍾美,後中探花。景期在朝做了二十年宰相。
一日,同三位夫人在錦香亭上檢書,檢出虢國夫人遺贈的詩箋。看了忽然猛省道:“宦海風波豈宜貪戀,下官意欲告休林下,三位夫人意下如何?”明霞、碧秋齊道:“曾記慈航靜室中達摩點化之言說:‘得意濃時急需回首’,相公之言甚合此意。”
天然也道:“急流勇退,正是英雄手段,相公所見極是。”
景期遂上表辭官,天子準奏,命長子鍾紹烈襲封了平北公。葛太古已先告老在家,與景期終日賦詩飲酒。景期與三位夫人歡和偕老,潛心修養,高壽而終。後來子孫蕃衍,官爵連綿,豈非忠義之報。有詩為證:乾坤正氣賦流形,往來從頭說與君。
昧理權奸徒作巧,全忠豪傑自留名。
拈筆寫出鴛鴦譜,潑墨書成鸞鳳文。
悲歡聚合轉眼去,皇天到底不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