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人間無悠長之假期,真正步入社會的人才能明白學生時代的可貴,且不說沒有賺錢的壓力,沒有人際之間的勾心鬥角,至少看在每年兩次長假的份上,所有的學生就該偷笑了。
幸而喬朱雀非常的認命,也不是天生懶散的人,假期過去後總能很快的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或許說根本就不用調整,在她看來到了時間上班,年末等著分紅,偶爾替人加班……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像是人每天都要吃飯,魚每天都要遊泳一樣,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喬對於自己不大不小的傷情本來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她做的又不是體力活,所以隻要沒傷到腦袋,即使是少一隻胳膊也不妨礙上班,於是在同事驚訝的眼光中,她還在初八這天來到了公司。
倘若換做別人,同事們難免會說幾句“輕傷不下火線”、“優秀員工”之類的風涼話或是調侃幾句,但這件事發生在喬朱雀身上,就沒有人會說任何酸溜溜的玩笑話了,因為凡是眼睛沒有問題的人都能看出,這個女孩是多麼的與世無爭,甚至沉靜到有些木訥,就像一隻按照軌道慢慢爬行蝸牛一般。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隻軟體的爬蟲在過了一個春節之後,生命中也起了波瀾,當她算著帳簿上那些枯燥無味的數字時,腦子裏也會開始開小岔兒了,偶爾也會皺著眉做一下白日夢,而這一切都緣起於家中那位不請自來的房客。
從他哥哥身上已經可以看出這個孩子小有來曆,應該就是屬於富家叛逆少年那一類吧,但他若單單是個倔強的大少爺也好,可除了擁有一副好皮相之外,他還有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職業——牛郎,姑且不討論這是不是犯罪,僅從他大無畏的言行中就能看出當下年輕人的觀念是多麼顛覆傳統,把喬這個老實人生生的嚇了一跳。
他是這麼說的——隻要出得起價錢,又對少爺的心思,無論男女老少,就是親爹的生意他也敢做。
想到這裏,喬不禁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難道二十二歲的自己已經老了,徹底和新時代脫軌了?
她下了一個決定,今天回家後無論如何也要和稷香好好談談,假若那時他還在的話……
喬平生少有這種“熬”到下班的感覺,匆匆回到家後,她發現尚稷香還在家裏,但很顯然白天的時候他出去過。
是不是去……“接客”了?
喬不敢問。
稷香看見她,僅是微微的點了點頭,連招呼也沒有打,就倒在沙發上繼續睡自己的大頭覺,剩下喬一個人愣愣的站在沙發前發呆,猶豫著是不是該叫醒他,還是等他睡醒了再說。
“你這麼盯著我,可是要收費的,姐姐。”倒是一直閉著眼睛的那個人先說話了。
“對不起……你繼續睡……我……”喬仿佛是被當場抓包的現行犯。
“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稷香坐了起來,正確地講,是半靠在沙發上,“考慮好了,還是要趕我走?”
“不是!”這絕對是喬從未想過的念頭,所以她馬上就否認了。
“若是多管閑事的話,那就不用說了,我不想聽封建衛道士的教育。”稷香張著那雙漂亮的過火的眼睛盯著喬,裏麵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一句話簡直就是把喬一整天的準備封殺得死死的,麵對這樣的稷香,她有點犯難了……
眼前這個少年總有許多表情,他會撒嬌耍賴,對你極熱情,天真可愛得讓人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他有時也有誘惑你,邪媚的眼神和挑逗的語言像毒蛇的毒液,能把你的骨頭融化掉;但他冷漠的時候,你又覺得任何人在他心裏不過是一隻螞蟻,誰也說不準他下一秒是要嘲笑你,還是像垃圾一樣把你丟棄。
他時冷時熱,就像沙漠的晝夜,熱也如火,冷又似冰,他是一陣風,是冷熱兩種氣流交織的漩渦;他可以對天下任何人寬衣解帶,有時又為了自己的“貞操”不惜被人“追殺”……他有少年的純真,成人的世故,同時混合著社會上最惡劣的習氣,又能不變顏色的點破別人的虛偽,可偏偏喜歡上他的人,都不能自拔。
如果不是確信沒有鬼神,那麼尚稷香絕不是人!
“你得去上學?”喬鼓起好大勇氣才說出這麼一句。
“上學?”
“對!”
這下稷香樂了:“你不問我身世,不問我要房租,反而沒頭沒腦地說出這麼一句。”
“我就是覺得你這個年紀……總該做點這個年紀的事。”
“姐姐知不知道,像我這麼大的人,有多少輟了學,有多少在工作,有多少孩子都有了……憑什麼這個年紀就該在學校讀書?可別告訴我,因為知識才是進步的階梯。”
“我……我……”喬有點說不出話來,是啊,誰也沒規定他就一定非念書不可。
“你瞧不起我的職業?”稷香冷笑一聲,“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沒什麼區別,隻不過賣的東西不同而已,而且沒準我給別人帶來的快樂更多,姐姐曾經不也想HIGH一下嗎?”
稷香的話仿佛是戳中了喬的痛處,對這個少年她是很有好感,但也絕不是出於下三爛的意圖才收留他,她明知自己的感情有點奇怪,又深深的確信——愛情這東西在他倆之間是不可能的。這輩子從來沒有任性過的喬,做了有生以來最駭俗的事,原因隻是一心想對這個少年好,想幫助他。
篤定了這樣念頭的喬,直覺就是應該讓稷香回到學校。
“我不懂你那狗屁職業和我有什麼相同的地方!”喬現在真的有點生氣了,“我就知道,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還在教室裏跟堆積如山的卷子奮鬥!不管你是有什麼與眾不同的職業抱負,還是在和家裏耍小性兒,住在我這兒,就得按部就班的過日子,沒什麼道理!不去學校,就給我立刻走人!”
稷香眨了眨眼睛,有點不相信溫溫吞吞的喬會這麼罵人:“你……挺會罵人的。”
“都是我媽的口頭語,聽多了就學會了。”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喬一下子又軟了下來。
“我其實不是非住在你這兒不可。”稷香想了一會兒,垂下眼眸說。
“我知道。”
“而且我要是回了學校,老頭子就會找到我,把我弄回家,然後我又會逃家,還是去不了學校。”
喬聽著這有點道理的“謬論”,問:“這麼一說,好像你橫豎是不會去上學了……”
“姐姐,你幹嗎總是堅持這件事?以前也有人像你這樣,不過他們比姐姐有錢多了,可以幫我轉學,甚至到別的城市、別的國家,他們也都喜歡我,說不求回報的也有。”
這次喬徹底被打敗了,仔細想想,他們本來就是兩不相幹的人,卻提出那種自以為是的建議,的確奇怪,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她沉默了。
看見喬挫敗無語的表情,尚稷香的心裏不知為什麼變得矛盾起來,自己就好像是個做遊戲的小孩,用盡方法耍賴贏了對方,但聽見對手認輸不想繼續的時候,又覺得贏了也沒意思,反而想努力討好對方。
於是他趕快拉住喬:“姐姐,我可以回學校,但你得保證我不被綁回家。”
“我怎麼做?這太難了……”喬對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時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