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垣碎瓦,荒草冷月。

荊榛滿目,枯井頹巢。

女子壓抑的低吟已持續了好一陣,低吟聲斷斷續續,在寂靜的夜中,卻仍如鬼魅一般撩撥著所有人的聽覺。

今夜有雨聲煩,驚雷起。

白練也似的閃電不過方從陰雲下探了頭,便以流星一般的速度俯地疾衝,在靜寂的夜空劃出一道淩厲的線。伴隨著驚雷的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坍塌一般的土牆,瞬間照亮一室頹唐。

不足一尺見方的土室中,鋪了一床肮髒的被褥,裏子已被扯開,輕薄的蘆花被風吹了遍地,被麵泛著油油的黃——這已不能稱為一床被褥,莫說在這宮中,便是尋常百姓家中,也不至寒酸到這步田地。

如今,被褥上卻躺了一個即將分娩的女子,持續兩個時辰的陣痛已將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她癱在被褥上,眼睛已微微上翻。滿頭烏絲被汗水打得透濕,帶著冰涼的寒意黏在她的頰邊,也好似透過每一寸肌膚涼透了她的胸腔。

陛下啊,你在哪?臣妾……堅持不住了……

“娘娘!”女子榻前唯一一名老仆哭了出來,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滾帶爬地撲到女子身側,牢牢握住了女子漸漸鬆弛的右手:“娘娘啊,你再堅持一會,就一會……小殿下就出來了!……娘娘,老奴求您啦!”

老婦的聲音在顫抖。

女子的頭抬起一點點,隨即又沉了下去。下體鮮血汩汩流淌,浸透了半床被褥,流淌到地麵上的,又很快被土屋滲入的雨水衝刷幹淨,女子苦笑著看著這一切,好像在看一幕滑稽戲,提不起什麼興致了。

“我……我不行啦。李、李嬤嬤,你……是宮裏的老人兒啦,因為我母子……才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死之後,你……你便自去罷……”

“娘娘!”李嬤嬤早已淚流滿麵,她緊緊握住女子的手,知道這一放開便會永遠失去:“娘娘你在說什麼呀,娘娘和小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娘娘……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陛下想啊。這孩子……可是陛下唯一的骨肉啊……”

“陛下……”女子一潭死水的眼眸忽然又煥發出一絲光彩,她喃喃重複著:“陛下……”

陛下,你可知道,當臣妾得知懷了陛下的骨血,我有多開心麼?我瞞著任何人,甚至連對陛下也沒講,我一心想等孩子胎像穩固再告訴陛下,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作為你的皇後,是要母儀天下的。我一定會寬容大度,我甚至還想,待到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便為陛下納幾名妃子,使陛下子嗣延綿……隻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是臣妾生的,這是我一點小小的私心。

後來……後來我想告訴你,可也沒機會了……

我真的好傻……可是老天為何連我這一點小小的妄想都滿足不了?我不求與陛下一生一世一雙人,隻求侍奉在陛下身邊啊……

又是一陣陣痛襲來,張皇後痛得險些暈厥。她銀牙緊咬,強忍要哭出來的衝動。如今想這些還有何用?陛下……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