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我們全家要給他磕頭哩(2 / 2)

結果,周乃兒便以偷盜公家九百七十二元財產的名義被判處三年徒刑。

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豈不是草菅人命?!

周乃兒事件,不僅當時在整個前進農場家喻戶曉,而且在寧夏的“反壞人壞事”運動中也成了奇特的典型。

因此,張克敏在“文革”開始時民憤很大也在情理之中。

有民憤,又是群眾運動,過火的舉動實屬難免。

但是,在今天對周乃兒冤案的複查中,張曼新和參加複查的人員繆寶謙、胡道義等人隻是想找張克敏核準一下事實,讓張克敏寫一份同意給周乃兒平反的旁證材料,並沒有想采取任何過火的行動。

“張克敏,周乃兒被判處三年徒刑是不是‘雙反’運動製造的冤案?”張曼新問。

“是。”

“你說,‘雙反’運動是不是搞階級鬥爭擴大化?”

“這、這我說不上來。”

“‘雙反’運動製造了成千上萬的冤情、錯案,有那麼多無辜的人被搞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和含冤而死,難道你還不承認是搞階級鬥爭擴大化嗎?”

“這、這……”

“我再問你,製造周乃兒的冤案你有沒有責任?”

“周乃兒的案件,我們隻是向上麵報告了一下,被判三年徒刑那是上麵定的。”

“你到現在還上推下卸!我問你,你當時是黨支部書記,如果你不讚成那個荒唐的算賬法,上級不看你們的報告,他們怎麼會知道?!”參加複查的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張曼新和參與複查的人見張克敏推卸責任,文過飾非,態度很壞,希望他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接著談。

誰知,第二天淩晨,張曼新聽說:張克敏昨天夜裏跑到隊部外的鐵路上臥軌自殺了!

“怎麼會出這種事?!”張曼新聞聽大驚,急忙跑到出事地點,果然張克敏已橫屍鐵軌。

直到今天張曼新向筆者談起張克敏之死,仍感到不可思議。他覺得在那天的調查中,既沒有搞批鬥,也沒有搞逼供信,更沒有打罵,充其量對他的委過和敷衍塞責有些表示不滿,他怎麼會這樣脆弱呢?

張克敏是甘肅人,放牛娃出身,十幾歲參加革命,由於表現積極,入了黨,提了幹。按說,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應該性格很堅強,更應該懂得什麼叫政治。他這樣一死,又是在“文革”中,會有好結果麼?

張曼新心裏不住地哀歎。

果然,張克敏的死被上級有關部門定性為:自絕於黨,自絕於人民。

這是多麼可怕的罪名嗬!

不僅如此,當時張曼新也背上了罪名。一個與張曼新觀點相左的造反派組織,到處張貼大字報,說張曼新是逼死張克敏的凶手,揚言要拿他是問。多虧“軍管會”了解事實真相的人的幫助,張曼新才得以幸免。

但是,由於張克敏之死被定為叛黨自殺,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也立刻受到了株連。蘇士梅成了反革命的老婆,三個孩子成了反革命子女。

從此,母子四人,全靠蘇士梅每月三十二元的工資餬口。吃飯需要錢,穿衣需要錢,孩子們上學更需要錢,可是每人一個月才平均八元錢,哪夠分配呀!夠了吃,就夠不了穿;夠了吃穿,又夠不了孩子們上學需要的錢,真難哪!不到兩年工夫,蘇士梅就黑發染霜。

張曼新調到自治區黨委落實政策辦公室後,馬上著手為張克敏平反和落實政策。

“文革”中,為張克敏這樣的問題平反和落實政策,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張曼新費了許多周折,才將張克敏的“畏罪自殺”更改成“非正常死亡”,按有關政策發給撫恤金。

張曼新通過與農建五師政治部落實政策辦公室的同誌推心置腹的交談,使張克敏的撫恤金立刻得以兌現。

張克敏的憮恤金雖然數目並不大,但對於處境十分困難的蘇士梅及其子女,無疑是雪中送炭呀!

蘇士梅一直想報答張曼新的恩情,卻總是找不到機會。

一次,她見到張曼新在第八隊時的班長李忠孝,懇切地說:“老李,什麼時候見到曼新,務必告訴他到我們家坐坐。他對我們一家恩重如山,我們全家要給他磕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