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
風停雪住。
獨秀山上,白茫茫一片。
劍客從棲身的樹上躍下,再躍起,一串筋鬥後,落地。劍客身上厚厚的積雪絲毫不留。
劍客從腰間抽出轆轤寶劍的一刹那,獨秀山的空氣陡然降了數度。劍客一個前弓步,轆轤寶劍動起來。單見,劈,砍,掃,刺,叼,劍客腳下厚實的積雪逃也似的飛向四周,銀鏡一樣的山石顯露出來——六十年來,劍客每日在此習劍,早將這嶙峋的山石消磨成這般模樣。
白雪依舊飛,銀鏡愈來愈大。
遠處。青鬆突然搖晃,大團大團的雪不及從樹上墮落,又一陣劍風馳來,就將其擊得粉碎,再遠處逃去。
腳下。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將劍客靈動的身影甩向遠處的山、遠處的樹、遠處的天。
轆轤劍愈發神奇,起初的“呼呼”聲,已悄然靜寂。忽然,大地失去引力,自樹而落的大小雪團猶如遭遇定身術,死一般地凝固在半空中;狂舞的青鬆,也同時紋絲不動,鬱鬱蒼蒼。而轆轤劍,還在舞動。劍客激動之情溢滿心中,卻麵無表情,隻專注著百步外那棵合抱的千年古鬆。
猛然,劍客躍起。空中,轆轤劍一個橫掃,“哢嚓”巨響,千年古鬆驟然一動,又立即複於寂靜。轆轤劍再輕輕刺去,千年古鬆轟然倒地。
劍客奔向獨秀山最高峰。石碑前,劍客擲劍於地,雙膝“撲通”落跪。“咚!咚!咚!”三個響頭後,劍客直起腰:“爹,孩兒成功了!”
爹的爹曾是聞名江湖的棍客,一根三尺短棍,打遍江湖使棍人。一次,一無名棍客前來挑戰,不料戰猶酣時,那人卻使出一把刀來。爹的爹始料不及,慘死刀下。爹從此不習棍,專習刀。爹耗費五十年光陰,終於成為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刀客,一把青龍偃月刀讓多少挑戰者身首異處。六十年前,爹的刀爐火純青。爹決定下山,了卻殺父之仇。隻可惜,對手(當年的仇人之子)使出的是劍。爹敗。
爹負傷爬上獨秀山,囑咐劍客報仇。爹說:“劍乃兵器之王。要報仇,必習劍。”
一番拜師後,劍客知道,劍的最高境界不是劈、砍、掃、刺、叼,而是擬。即,身在敵外,劍在敵外,隻需揮劍比劃,即可殺敵於百步之外。劍譜說,“擬劍殺敵”的境界是,劍擬過,百步外的合抱樹木倒地。
劍客終於昂首走下獨秀山。
山下。車馬碌碌,行人如織。街市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這一切,對劍客都是陌生的。為報父仇,六十年來,劍客不曾下過一次山,劍客的腳底不曾一次親吻過大地。曾經,江湖上數次有殘暴之徒濫殺無辜。那時,劍客雖人在山上,但早聞名江湖。因此,常有人尋上獨秀山,請劍客下山,掃除禍害。但劍客一心報仇,嚴詞拒絕。直到近一二十年,方無人再請。劍客仿佛被江湖遺忘。
江邊。碧草藍天,清水白雲。
劍客終於找到仇人之子。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劍客一聲冷笑:“父仇子報,父債子還!”一道寒光和冷氣炸開,轆轤劍已出鞘,劍客也已躍到江對岸——劍客要大展“擬劍殺敵”功。
半空中,轆轤寶劍光走劍鋒,鋒隨光動,變幻莫測。如遊蛇探食,穩、準、疾、猛、狠。
江中,冷水激湧。對岸,樹木狂舞。
忽然,樹靜水平,空氣凍結。
轆轤劍已橫掃開來——再有最短的時間,對岸的仇人定會人頭落地。
單聽“哢嚓”一聲,劍客舞動的軀體,飄忽忽,墮入水中。
對岸。夕陽如血,暮靄如潮。仇人依舊立定,一絲冷笑綻開在嘴角,一股青煙正從他高舉的手槍裏緩緩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