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畫心裏奇怪,雲英不是太後的人麼?怎會揪出雀美人來,這雀美人並不受帝寵,位份也不高,又素來牙尖嘴利到處得罪人,能好好活到今日,皆是因為她與太後的那層親戚關係。
正奇怪著,怡寧“哦”了一聲道:“我明白啦。”
裴鳳鳴也跟著“哦”了一聲附合,伸手指著怡寧道:“我也明白啦,肯定是雀美人故意踩了怡寧姐姐。”
葉畫依舊靜然無語。
“雲英,你說事實可是這樣?”皇帝臉色沉冷了下來,深深看了她一眼。
“民女不敢撒謊,事實確實這樣,隻是不知雀美人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此話一出,太後的臉徹底變得一片蕭殺,陰沉沉的冷笑一聲道:“雲英,別人瞧不見的事情,偏讓你瞧見了,哀家帶回來的原來不是一個美人,倒是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
“太後,此事昭然若揭,看來朕對這個雀美人究竟是太寬縱了些。”皇帝薄唇一啟,看著太後時,話說的分外重。
這個雀美人原隻是個蠢角色,他也不屑於動她,隻是如今她竟仗著太後的身份,大膽到想要謀害他的孩子,簡直難以饒恕,若不是秦貴妃保住了龍子,他定要賜死她。
一場落水事件,最後以雀美人被打入冷宮結束。
而雲英因為揭露了雀美人的惡行被太後重罰,太後說她恩將仇報,她性子耿直與太後頂撞了兩句,結果惹得太後大怒,動用私刑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偏偏在表麵上看不出她一點傷來。
皇帝在感情上雖然想著雲英是雲挽照轉世投胎的,可理智告訴他,雲英就是太後的棋子,就算他安插在壽康宮的人來報說雲英遭受了非人的酷刑,他也想著這都是太後用的苦肉計。
到最後,他心裏還是始終難安,理智與感情更是縷縷交鋒,折磨的他夜不能寐,在第四天的晚上,他終於耐不住性子去看了一趟雲英。
雲英的臉色很蒼白,蒼白到像雲挽照死去的那一天,當皇上問她道:“雲英,你告訴朕,太後明明救了你和你全家,你為什麼要恩將仇報?”
“不,民女沒有恩將仇報,民女隻是實話實說,民女並不認得雀美人,更不知道實話實說會陷太後於不義之地,到底是民女的錯,民女不該跟太後來這皇宮。”
“是呀,你不該來。”
“這皇宮好可怕,皇上,你能不能送民女回家?”
“你是太後的人,要不要送你回家,由她說了算。”
“也是,到底是民女奢望了,太後救了民女,民女的命就是她的,縱使死,也不該想著離開。”
“雲英,你可真是個傻丫頭,你該知道,你隻是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或許吧,人生在世,誰又知道誰是誰的棋子,誰又知道誰最終會贏了那盤棋……”
這一句話,徹底的將皇帝的理智擊潰,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歎息,這樣的淒愴,這樣的話……讓他徹底迷惑了,也就此沉淪了。
那時他還未登基,為爭皇權,兄弟間劍拔弩張,他和幽王的爭鬥更達到了恨不能將對方致於死地的地步,當時他根本就處於下風,命懸一線,在心裏充滿頹敗感的時候,挽照曾對他說過。
“堯哥,你要振作起來,不到最後一刻,誰能知道誰最終會贏了那盤棋。”
沒有人知道,雲英像挽照到什麼地步,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挽照。
像不在皮相,而在於骨,在於靈魂。
或許他疑人太久,學不會相信人了,他想,冒一次險,相信一個人。
很快,在接下來日子裏,雲英一舉成為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什麼秦貴妃,什麼蕭無憂,什麼後宮佳麗三千,全都被皇帝拋之腦後。
此刻,皇帝不再像那個整日端著臉色,沉府深沉的君王,而僅僅隻是一個男人,一個寵愛妻子的男人。
他不顧群臣反對,將雲英從美人直接擢升為妃,賜名一個曦字,寓意驅散黑暗,初升的陽光,也寓意新生。
在皇帝心中,他認為雲英便是雲挽照的新生。
曦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後宮粉黛無顏,她的專寵,讓別的妃子,甚至於朝眾大臣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人們想到前朝那個初始勵精圖治,治理出盛世大耀的皇帝蕭煥,宸妃蕭無憂的父親,後來因為一個美人陰貴妃而陷前朝於沒落,到最後一蹶不振,被大曆所取代。
因為雲英的得寵,太後竟然暫時打消了讓雲織入宮的意圖,起初,她並沒有想到雲英竟是這般能力,一夕之間,便一躍登頂,成為皇帝的專寵。
隻要假以時日,雲英必定能夠懷孕,就憑她的盛寵,易儲是早晚之事。
太後信心倍增,一出苦肉計,一世富貴路,這條路當真走對了,雲英果然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女子。
葉畫想得與太後不同,她總覺得雲英入宮並不真的是為了報答了太後,一個女子若沒有非一般的毅誌和堅定的目標,是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完全磨練成另外一個人。
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個雲英有多像鳳祈的生母,可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分明把她當作了湘妃雲挽照,因為她聽吳長歎息過:“這世上的事真真讓人看不明白,論樣貌,曦妃娘娘與湘妃娘娘並不相似,可就是這樣的不相似竟能讓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相似到骨子裏,奇哉怪哉。”
有關皇帝的後宮,葉畫並不會參與什麼,這些日子,她除了去陪陪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她大多時間隻安靜的待在東宮,處理東宮一切事宜。
東宮裏的那裏內監宮女還想著這位新上任的太子妃,年紀小,不通事務,再加上新婚第二日太子便前往居淩關,有許多必經的儀式都沒有,太子妃還不能算真真正正的皇家兒媳,所以多有人懶怠,推辭。
不過經了兩三件事而已,東宮裏的人再也不敢輕易小瞧了太子妃,不僅不敢小瞧,反倒對太子妃多加敬服,葉畫晨兢夕厲,治理東宮公正嚴明,賞罰分明,將東宮以往人浮於事,工作分配不均的積弊端一掃而淨。
東宮人人各司其職,辦事的積極性和忠誠性也提高許多,人人都想,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而已,處事何以就嚴謹老辣至此,就連當年的太後也不一定能及。
太後對葉畫明裏讚賞,暗裏卻更加防備,若非她不能容忍讓雲挽照的兒子登上帝位,她也未必會去費盡心機的想要對付葉畫。
有這樣一個女人主持東宮事務,對於太後而言,是大大的不利。
好在,雲英享盡獨寵,葉畫再厲害也敵不過一個妃子的枕頭風,隻待雲英產下龍子,就有真正的能力和秦葉兩位貴妃一爭高下,哪怕是登上皇後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萬事萬物,此消彼長,雲英的長勢就是太後的長勢,相對而言,也是東宮勢力的消減。
這一點,太後明白,葉畫自然也明白。
不管裴鳳祈在不在東宮,她都會做好一個太子妃該做的事情,這樣裴鳳祈在外才不會有後顧之憂,如今捷報顰傳,不過三五日裴鳳祈和裴頊就能凱旋歸來,隻是有一件事實在讓皇帝放心不下,那就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鬼王和蕭戰的下落。
整個蕭家軍連同倭賊已被盡數剿滅,獨留蕭戰一個空頭掛帥,他手上早已沒有了一兵一馬,可光是他前朝皇子身份的存在,對皇帝就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前朝餘孽不至蕭戰一個,隻要他活著,就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皇帝在擔憂之餘,卻將更多的心思放到了雲英身上,自從湘妃死後,這麼多年,他是第一次用心去寵愛一個女人,不僅僅是寵,還有愛。
……
這一晚,夜幕低垂,天色全黑。
一盞盞明黃宮燈飄飄蕩蕩,給這漆黑的夜,添上星星點點的光明,葉畫按照神醫薛痕教的那一點針灸之術,正對著假人練習,在她心裏,始終存著一份希望,隻以一已之力為娘親續命。
師父並未真正的教過她醫術,不過在救治鳳祈時,他也會跟她說許多醫理,也會教她如何下針,如今她的醫術雖不及師父十分之一,但也勉強能醫人了,昨兒,她回了景府一趟,為娘親搭了脈,果然娘親如今的脈像比從前沉穩有力了許多,隻是不知為何,娘親的眼睛裏總是蒙著一層化不開的愁霧。
她覺得,師父給的血靈芝在為娘親續命的同時,也讓她的記憶在一點一點的恢複,從前每每娘親想起什麼就會劇烈的頭痛,而近日,娘親並沒有劇烈的頭痛過,她的哀傷由何而來,肯定是從前的記憶並不好,不僅不好,甚至是非常痛苦的,否則娘親也不會經曆過青樓,經曆過換膚之痛。
“……畫妹妹,畫妹妹,嗚嗚嗚……救救我母妃……”
一聲痛哭打斷葉畫的思緒。
“公主,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夙娘上前問了一句。
珍珠看著怡寧滿臉是淚,頭發散亂的樣子,頓時一駭,關切的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公主你怎麼哭成了這樣?”
“珍珠,夙娘,畫妹妹呢,我要見她,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