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換作誰也不肯輕易相信康王會輕薄曦妃,這應該是誰設下的局陷害康王,曦妃親自出馬,這件事不是太後做的,就是曦妃她自己做的。

但不管她是設局人還是一顆棋子,她都身在局中。

若是曦妃自己所為,她到底跟康王有什麼仇怨,不惜冒著名節被毀的風險來陷害康王爺。

有關曦妃這個女人,他雖然沒見過,卻也派人查了她的底細,隻是一個鄉野女子而已,如何能一步登天,最重要的是,自打曦妃寵冠後宮以來,皇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皇帝是他的父皇,可他從來也不想承認他是他的父皇,這個冷酷絕情的男人負了母妃,還害了他的琳琅姐姐。

可是,他現在不能讓他真的出事,隻要皇帝病倒,裴鳳祈就可以監國,他若死了,裴鳳祈更能光明正大的繼承大統,登基為帝,到時他若再想登上帝位就形同謀反。

所以,他打算尋個合適的人回宮去看一看皇帝到底得的什麼病,他必須保證皇帝在這兩年之內都要好好活著。

因為,這兩年,他隻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小畫,顯然是個很合適的人選,雖然他一直自私的想要讓她永遠都留在梅林陪他,可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小畫都不可能永遠留在梅林,小畫終有一日會認清他的真麵目。

他是神醫薛痕,他也是鬼王裴鳳吟。

上次他答應過子歸要好好考慮小畫的去留,畢竟她是太子妃,已經出來一個多月,本就不合規矩,再加上裴鳳祈已經回了宮,小畫再不回去說不過去。

他早已是暗中命人在帝都尋了一個僻靜安好的住處,他打算帶著朝陽和小畫一起回到帝都,這樣小畫就可以回到宮裏,他也可以依靠小畫的鮮血活著。

梅林再好,不是他最終想要的落腳之處,他想要的是那座巍峨的皇宮,可以睥睨天下的帝王之位。

他早已打算好了一切,可當他看到葉畫因為那一張小小紙箋手微微發抖的樣子,他的心還是酸了痛了。

裴鳳祈,你到底何德何能,能坐上太子之位,能擁有葉畫這樣的女人。

一束陽光從屋頂的天窗直直照射進來,頓時照亮了她的眉眼,這是怎麼樣的一張讓人為之心跳的臉龐。

如黛勾勒的眉,星子般的眼眸,皓玉般的肌骨,花色般的唇,就連那一根根睫毛,閃動跳躍間,也帶著一種讓人心醉的美麗。

在他心裏,她就如這茫茫塵世裏一顆耀眼的明珠,流光閃動,蘊藉成一道麗的驚人的魅影。

他看的有些怔了,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有關他的麵無表情,葉畫和嶽朝陽早已習慣,不過葉畫是昨晚才明白,原來師父一直都是以假臉示人,假臉嘛,肯定會影響表情的豐富性。

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像具風幹的骷髏,默了一會兒,他陰冷冷的問道:“小畫,你是不是也想回去了?”

“師父,我……”

“啊,師姐,你不能回去,不然我會想你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嶽朝陽兩隻眼睛裏滿含不舍與期望的盯著葉畫,小手不知何時已牽上了葉畫的袖子,一個勁的重複道,“很想你的。”

“小師弟……”葉畫此刻的心是矛盾的,她確實想回去,卻又割舍不下師父和小師弟。

她若不回去,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鳳祈他一個又如何解釋的清楚她人在哪裏,還有娘親,外公外婆,絨絨姐,桉兒他們一定要擔心死了。

她若回去,師父怎麼辦,假如她有急事不能及時趕回梅林,師父肯定會毒發,到時小師弟必定會很害怕的。

她滿麵難色的看著嶽朝陽,又看著薛痕,薛痕歎息一聲道:“小畫,我就知道你的心還是離不開裴鳳祈。”

“那位大哥哥好看是好看,可是與師姐你有代溝啊,我和師姐你沒有代溝,師姐,你就不要……”

嶽朝陽的聲音帶著一種濃重的哭腔,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眼淚,他害怕她又要像上次那樣離開了,從前的他孤單慣了,如今他卻很喜歡和師父,師姐在一起的日子,因為頭一回,他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他挽留的話都沒有說完,薛痕就冷冰冰的打斷了:“小畫,我答應你,你可以回去。”

“啊?”葉畫不敢相信的看著薛痕,“師父,你的意思是讓我回宮。”

“嗯。”

“師父,謝謝你,徒兒保證在七天之內就趕回來。”

“不用,你不用回來了。”

葉畫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難道師父又要趕她走了?一時間,她愣在那裏,滿麵狐疑和驚訝。

“嗚嗚……不要啊,師姐,師父,你們都好壞,朝陽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家。”

嶽朝陽的心重重一落,在這一刻,他知道師姐必走無疑,不僅如此,師父都不要師姐回來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下哭的嗚哩哇啦,伸手指著二人控訴起來。

“我就知道,在師父和師姐的心裏我一點兒也不重要,都沒有人問問我的意見讓不讓師姐走,師姐就要走了,那我呢,我算什麼?嗚嗚……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散了,我又要孤苦零丁的一個人了,嗚嗚……”

他哭的悲憤,鼻涕眼淚一起流,葉畫心裏不是個滋味,也跟著流下了眼淚,默默抽泣兩聲。

薛痕根本不為所動,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原來朝陽你要孤苦零丁一個人,也好,你留在梅林,我陪你師姐回帝都。”

“什麼?師父你要跟我一起回帝都?”葉畫驚的無所不以,於驚之外,又添了歡喜,這樣就可以兩全了,師父不用死,鳳祈也不用為難。

嶽朝陽兩耳頓時一豎。

“怎麼,你不願意讓我陪你回帝都?”薛痕眉梢半挑,眼底卻是掩不住的溫柔。

“不不不,我願意我很願意。”

“本來我還想著要帶朝陽一起回帝都,不想他倒給自己安排好了,說要孤苦零丁的一個人,這樣他就還留在……”

嶽朝陽兩耳已豎的比赤焰的還要厲害,頓時止住了哭泣,拍拍屁股,換了一副笑臉,跑到薛痕麵前扭股糖似的撒嬌道:“師父,徒兒也要去,徒兒不要孤苦零丁的一個人,好不好,好不好嘛?”

薛痕難得的噗嗤一笑,應允了他。

嶽朝陽剛還下著暴雨的臉突然就晴空萬裏了,他簡直激動的無以言表,一下撲向葉畫:“哈哈,師姐,我終於能出梅林了,終於可以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葉畫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鼻涕眼淚,高興的點頭道:“嗯。”

嶽朝陽一隻手握住葉畫的手,另一隻手握住薛痕的手,將他二人的手交疊在一起,自己溫暖而柔軟的小手緊緊的一起握了上去,他滿麵是笑道:“師父,師姐,朝陽,我們三個不管走到哪裏都永遠是一家人,今生今世要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葉畫微微一怔,薛痕的心裏卻泛起從來沒有過的柔情,這萬千滋味撩撥著他的心弦,當真在心底深處存了這樣一份美好的念想。

如果此生,真能如此。

那該有多好。

……

暗夜,冷風,細雨。

一輛青幄馬車奔跑在夜雨蒼茫中,天雖冷,車內卻一點也不冷,時不時的還傳來一個孩童清脆的說笑聲。

“……哈哈,師姐,帝都是不是很繁華很好玩啊……”

“是啊……”

“那你會不會陪我和師父逛街呢……”

“會呀……”

“對了,記得要叫上那個小樹妹妹哦,我對她還是蠻好奇的……”

“好呀……”

“……”

諸如此類,煩不勝煩。

薛痕臉並不搭理嶽朝陽,他始終將臉板的一絲不苟,葉畫心情甚好卻不敢表現在臉上,隻恭順的服侍薛痕,替他倒倒茶,遞遞小魚幹,再順便回答嶽朝陽各種各樣的問題。

葉畫除了暗自高興之外,還有些擔憂孤獨的赤焰,它千裏迢迢的來尋她這個主人,她倒把它冷落了,因為師父不喜歡小貂兒,她隻能另外雇了一輛馬車跟在後麵。

相比於薛痕的冷漠和葉畫的暗喜,嶽朝陽滿臉都呈興奮之態,簡直是興奮的眉飛色舞,一路上唧唧呱呱問個沒完沒了。

問著問著,他眼皮子打了架,倒在馬車橫椅上就睡著了,薛痕這會對他倒很有愛心,將他的頭扶起擱在自己腿上,又拿了衣袍為他蓋好,頗為寵溺的看著他笑了笑。

嶽朝陽一睡,車內立刻就安靜下來,這份安靜突然讓葉畫有種無所失從的感覺,既無所失從,她便也裝睡。

昨兒晚上當她知道薛痕一直戴著人皮麵具之後,她的心態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在尊重他之外又多了一份好奇。

世人都有好奇心,即使她是重生之人也不例外,隻是她能將這份好奇很好的隱藏在心底。

這好奇心也就罷了,昨晚的事到現在想想都覺得有些尷尬,這是心裏的一個小結,結未解開,她不知道如何獨自麵對。

他看了看她安睡的臉,心裏卻覺得好笑,一個人真睡假睡,他一眼就能瞧出來。

他坐在那裏仔細端祥著她的臉,無奈一笑道:“小畫,你就不用裝睡了,昨晚的事,我隻是毒發喪失了理智,我都已經忘了,你也應該忘了。”

葉畫有一種被人拆穿的感覺,她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睜著一對朦朧的眼睛看著他道:“師父,我都睡著了,你剛說什麼。”

薛痕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到現在還裝。”

葉畫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師父,徒兒會裝也是跟你學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