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順水而下,船一路駛往江南。
夏天的氣息是滾燙,正值正午時分,太陽就像火球一樣高高掛在天空上,夾帶著水氣的湖風撲在人的身上沒有一絲涼爽,可葉畫的心裏卻是冷的,越是接近江南,思念越是如潑墨般渲染了她的心。
這幾天她眼皮跳個不停,她一直想說服自己,師父來江南或許並不是針對鳳祈的,可越是想說服,越沒有辦法說服。
人雖然躲在船艙裏,卻也熱的全身是汗,仿佛這船艙已變成了一個蒸籠要把人蒸熟。
到了傍晚時分,太陽隱入雲層,葉畫的身上已汗結成霜。
突然有人撩開了靛藍色碎花布簾,她一個勁的拿著手裏的帕子扇著,小臉熱的通紅。
“姑娘,這會子外麵涼快了些,你趕緊出來吹吹風。”
“嗯。”葉畫答應了一聲,又轉頭道,“夙娘,你也一起出來吹吹風,再待在這裏真是要中暑了。”
“好。”夙娘扶起了葉畫。
“若不是吃了姑娘給的清心丸,怕早就中暑了。”珍珠走了過來,拿手裏的帕子替葉畫扇風。
三人一起到了甲板上,一陣湖風吹來,雖然還帶著絲絲熱氣,卻沒有中午那般熱了,身上的汗漸漸被湖風吹幹,葉畫感覺舒服了一些。
江南的夏日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薄薄的雲層,突然一陣狂風卷來了團團烏雲。
珍珠望著天空烏雲密布,蹙了蹙眉頭道:“好不容易在外頭吹的涼快些,又要下大雨了。”
葉畫抬頭望一望天空,心裏有些擔憂,江南洪水泛濫,好不容易才晴了一天,暴雨又將至,舉目朝著遠處看去,濤濤江水,滾滾而來。
江南水患年年治,年年患,曆代皇帝對此一籌莫展,聽鳳祈說這一次他大膽啟用了一位年輕的治水奇才,但願可以解決江南水患。
“轟!”的一聲,一聲巨雷突然炸響,一道霹靂將天空分成兩半。
夙娘和珍珠趕緊扶住葉畫道:“姑娘,趕緊回船艙裏去。”
三人剛回到船艙,雷聲陣陣,狂風大作,暴雨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風卷著船左右搖擺,葉畫被搖晃的幾乎要吐了,夙娘和珍珠一左一右想扶著她,隻是二人也無法站穩腳跟,突然夙娘驚呼一聲:“不好,船艙裏進水了。”
葉畫定眼一看,隻是腳底下一塊船板竟然被水掀起,水汩汩的冒了出來。
她急忙道:“快,通知阿南阿北趕緊棄船,坐小船離開。”
話音剛落,阿南阿北已經衝了進了來,幾人連同幾個護衛,分成兩匹乘坐了事先準備好的小船。
隻見外麵波濤萬頃,除了白茫茫的湖水,根本看不見清楚任何東西,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巨浪一波接著一波襲來,轉眼間似乎就要將小船吞沒,即使葉畫這次帶的人個個都熟悉水性,也無法在這樣的巨浪中全身而退。
剛剛的燥熱已變成冰冷,水濕重衫,葉畫隻覺得渾身被雨打的冷的發抖,若不是她做了萬全準備,多準備了兩條小船,那他們豈不是葬身江中了。
難道那條大船事先被人動了手腳?
她沒有辦法再思考,浪拍打在臉上,水從鼻孔嗆入,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知在江中漂流了多久,人人都又冷又累又餓,即使武功高強的夙娘也快要力持不住,葉畫和珍珠更是被搖的狂吐不至。
她渾身哆嗦,此刻的她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不管你有多麼的工於算計,不管人是不是你走過地獄,人在天災麵前永遠都顯得如此渺小。
“看,前麵有一條大船!”夙娘高呼一聲。
“喂,救命啊,救命!”大家一見到大船仿佛找到了生了希望,瞬間精神高漲起來,一個個都開始振臂高呼!
大船上的人似乎看到了有人在呼救,朝著他們行駛過來。
當葉畫被人救到了大船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可她的身體明明沒有糟糕到要昏倒,在昏倒之前,鼻端傳來一陣淡淡的海棠幽香,很熟悉,也很好聞。
師父,是你麼?
你到底來江南是做什麼?
不要,千萬不要再害鳳祈!
這是她昏迷前的意念,即使師父曾那樣的對待過她,可是到現在,她還當他是薛痕,而不是鬼王裴鳳吟,她也一直希望他隻是薛痕,隻是她的師父。
而此時坐在他麵前的正是鬼王裴鳳吟,他就這樣一直的看著她,目不轉睛,好半晌才悠悠的歎息了一句:“小畫,你為什麼非要找來,好好的待在帝都不好麼?”
當他接到嶽朝陽飛鴿傳書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會來,她是在懷疑自己會暗害裴鳳祈,她的懷疑沒有錯,他籌謀良久,明早趕到龍吟峽,隻等裴鳳祈一來,就能將他炸個粉身碎骨。
隻要裴鳳祈死了,就沒有人能夠和他一決高下,那樣,他就離皇位更近了,至於小畫,他是離她更近,還是更遠,他原本無從得知,可是現在他知道了,因為葉畫已經冒著生命危險跑來了。
伸手,摸一摸她冰冷的臉頰,他指尖微涼,輕輕一顫。
當初他自所以那樣對她,就是不想讓她夾在中間為難,她知道她最終都會選擇裴鳳祈,也知道在選擇的過程中她會痛苦,他不忍心讓她痛苦,所以隻能決然的選擇故意傷害她,這樣才能讓她在選擇裴鳳祈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