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
素手緩緩在臉上抹著去腐生肌的還顏霜,汗,粘膩的汗不停的從額頭往下流著,在下巴處彙集成一滴滴的水滴落下來。
秦幽兒隻死命咬著牙,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叫出聲來,一張血肉模糊,疤痕交錯的臉早已扭曲成一團。
上完藥,疼痛減輕了些,拿絹子拭了汗,她垂下頭,一雙眼極其專注的看著妝台上的人皮麵具,手執眉筆細心的在人皮麵具上描繪著眉毛,描完眉,複又在人皮麵具上上粉,塗唇,再以鵝黃花鈿點額。
半晌,她滿意的看看人皮麵具,拿起麵具合在自己醜陋的臉上,刹那間,那張恐怖醜陋的臉已是美豔如花,她動了動唇,麵具還有些不貼合,微微移動一下,天衣無縫。
若說從前的她美的有多麼的勾魂,現在的她醜的就有多麼的嚇人,倘若沒有了美貌,她如何能在秦府生存下去。
她本就在秦府生存的不易,所以才會勾搭上白鏡軒想搭上白家那條大船,結果現在白鏡軒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裏還會管她。
那一天,她被景蘇蟬當街毆打,臉差點被打爛了,後來她求美心切,一不小心用錯了藥導致肌膚潰爛,現在,她的臉徹底的毀了,再也不可能挽回她過去的容顏,除了戴上這張畫皮,她別無辦法。
她恨毒了那個該死的景蘇蟬,她是罪魁禍首,今天的擂台賽不管誰輸誰贏,景蘇蟬都會來到秦家,輸了,她負荊向秦家請罪,贏了,她會來拿火蓮。
當然,她更願意看到景蘇蟬來不了,她若來不了,隻能說明是被秦南珠殺了,秦南珠身上帶著軟骨散,一旦景蘇蟬中了毒,她根本不是秦南珠的對手,怕隻怕會出什麼意外。
不管如何,隻要景蘇蟬上門,她就沒有打算讓她安然無恙的回去,她已經將爛麵散塗抹到火蓮上,叫她也嚐一嚐這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倒要看看到時鳳羽還如何會愛一個醜八怪。
想到鳳羽,她的心不由的一陣抽痛,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忘掉他。
迄今為止,這是她見過的美的最極品的男人,她無法不動心。
看一眼細螺六菱銅鏡顧盼照影,心痛到滴血,還是那張臉,那張和以前一樣媚態橫生,嬌美如花的臉,隻是是假的。
身後的丫頭嬌蕊取了沾了茉莉香頭油的篦子開始輕緩的幫她梳著如雲的秀發,秦幽兒心中哀歎一聲,如今也隻有這一頭秀發是真的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香味能帶走她的痛,那時,她在墨家堡聽到鳳羽跟景蘇蟬說過:“茉莉雖不起眼,其香味卻是極好聞的。”
從此,她便傾心茉莉香。
又長又密的發被盤成一個美麗輕巧的靈蛇發髻,一支赤金鑲月白色茉莉發簪嵌在發間,並無再多修鉓,她知道,褪去豔俗媚色,有時候,打扮的越是素淨越是好看,特別是對於鳳羽這種不解風情的人來說,一味的媚根本不足以打動他的心。
她想,景蘇蟬來,鳳羽一定會跟著來,哪怕他的眼睛裏沒有她,她也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麵留給他。
“小姐,待會那個該死的白家七夫人就要來了,到時必要給她點……”嬌蕊提起景蘇蟬,臉上便露出輕蔑厭惡的神色。
“我呸!”秦幽兒轉頭狠狠朝著嬌蕊啐了一口,厲聲道,“她算哪門子的白家七夫人,不過就是個無恥的賤人,你也敢稱她一聲夫人?”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嬌蕊見秦幽兒臉上怒意正濃,嚇得趕緊跪了下來,若說剛來府裏的秦幽兒性情還比較溫柔謹慎,現在的她卻是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這兩天她連著劃爛了身邊兩個三等小丫頭的臉,她很怕自己也落到這樣的下場,趕緊磕頭求饒。
“景蘇蟬那個賤人哪配稱作夫人,連給小姐您提鞋都不配,她若幫小姐提鞋,別說小姐,奴婢都覺得她的手髒。”
“哼!”秦幽兒冷哼一聲,“這話還算能聽,若再口不擇言,本小姐讓你連磕頭的機會都沒有。”
“奴婢再不敢了。”嬌蕊驚魂未定。
秦幽兒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嬌蕊,你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吃穿用度都非其他丫頭可比,我罵你訓你,皆因我太看重你,你休要叫我失望。”
“是。”嬌蕊又恭敬的磕了一個頭,“奴婢甘為小姐當牛作馬。”
“起來吧!”秦幽兒瞟她一眼,“聽說秦天明喜歡的那個夙娘跟景蘇蟬有什麼關係,你去查查。”
“是。”
“三小姐,三小姐,來了……來了……”一個小丫頭急急跑了進來,回報說秦南奇慘敗,景蘇蟬,鳳羽帶著鳳小白已到了秦府的大門。
秦幽兒眉頭一蹙,瞳仁驟縮,陰毒如蛇蠍。
此時的景蘇蟬並不知道秦幽兒正準備拿爛麵散對付她,她來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取了火蓮,不過她想秦家這樣的人家,表麵上威名赫赫,實則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陰暗之徒,這火蓮未必那樣好拿。
秦府一見景蘇蟬到來,如臨大敵。
秦南珠受了重傷,被人抬進秦府,秦家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可擂台賽之前就有已經做好約定,生死勿論,所以秦夫人表麵上不好發作,隻能將三人迎上府,然後命人將火蓮雙手奉上。
果如景蘇蟬所料,秦府履行約定交出的火蓮是假的,盡管這火蓮足以以假亂真,但秦家人不知道鳳羽見過真正的火蓮。
景蘇蟬和鳳羽沒有當麵揭穿,因為他們想要得到真正的火蓮就不能打草驚蛇。
三人離開秦府時天已全黑,鳳羽安頓好景蘇蟬和鳳小白,自己則帶著假的火蓮折返回了秦家,秦家人當真卑鄙之極,火蓮是假的也就罷了,上麵還抹了毒,那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鳳羽不但帶了假火蓮,還帶了厲靖男弄來的秦府密道圖,這圖雖不盡詳細,卻也是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
據厲靖男回報,這密道應該就藏在秦夫人的房中,鳳羽去時,房中竟空無一人。
屋內赤金鏤花大鼎內焚著淡薄的寧神香氣,煙霧嫋繞,走幾步,一座巨大的紫檀木雕鳳紋嵌玉石座屏風映入眼簾,繞過屏風便來到秦夫人素日居住之處。
緩緩往內走去,低頭可見金磚鋪地,金磚上一座寬闊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居中而立,床四周是暗紅色鮫紗帷帳,金鉤鉤起沙帳,床上鋪著暗紅色金錢蟒蛇錦緞薄被。
鳳羽還以為這床上有什麼特殊機關,不想根本沒有什麼機關,床上隻是一個通往秘道的暗門而已。
薄被似乎已經被人掀開一角,露出了床板,他顧不得其他,掀開床板跳了下去。
落足之處,柔軟而綿實,低眸看去,甚是陰暗,微微可見下麵薄著厚實的洋罽,越往裏走,越是黑暗,仿佛這一道床板隔開陰陽兩個世界。
裏麵伸手不見五指,鳳羽吹起手中火折,搖曳火光下漸能看見牆壁龕窟上嵌著青銅燭台,燭台上蠟燭早已燃燼,隻留下淋漓燭油。
鳳羽沿著台階蜿蜒而下,四下裏死寂一片,很快就走到台階盡頭,隱約可見一塊約十平米的空地。
空地正中間有一張圓桌並著兩張圓凳,桌上擺放著一套青花瓷茶盞,四壁龕窟裏燭火微微,鳳羽吹滅手中火折,四下觀察卻見有一道厚重的鐵門,鐵門左上方有個圓把手,微微一擰,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吱呀”聲。
一陣凜冽的冷氣刹時間撲麵而來,門後是連綿不絕的台階,台階甬長,一眼望不到邊,鳳羽下了台階,台階窄的隻勉強能容下一個人行走。
鳳羽定眼一看,牆壁縫隙間嵌著青白碎片,點點碎光在微光下如硨磲,其形狀還可分辨,尖細尤如人的指骨。
屍毒,想不到這地下密道竟布滿屍毒,這秦家夫人有夠惡毒的。
他趕緊戴上金絲手套,手扶上牆壁慢慢往向行走,當下了最後一級台階時,忽然聽見“咚”的一聲響。
一個人,一個身著灰布衣衫,頭發亂如雞窩般的人莫名其妙的卷曲著身體倒在他的腳下,細看之下,那人也隻能暫且稱之為人,滿臉的毛,亂糟糟的毛,已分辨不出他的眉眼,瞧著竟像個牲畜。
尤可見那人肌肉下竟好似有千百條蟲在蠕動,幽光下亮晶如鼓,令人作嘔。
鳳羽大為驚異,想不到這密室竟還有這種修煉如此陰邪之功的人,在來之前,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也難怪,這世間怕是沒人肯煉這種屍魔功,這種功夫必先將一身內力廢去,再斷筋骨以腐屍為食,以死人血為水,若能筋骨重生,活下來便成為屍魔,雖功力無比,善於隱身,卻是麵目全非,永遠隻能活在陰暗的角落。
隻是不知這屍魔又是誰,怎好好的突然就倒在了自己腳下,看來這密室裏確實不至他一人,而且這個人的武功很厲害,不然不可能毫無生息的將屍魔撂倒。
這秦家秘密可真不少,竟在密室裏偷偷豢養了屍魔,連墨家堡的人都沒有查出半點,若傳了出去,秦家的名聲定要臭遍整個太元城。
要知道,養屍魔這種事為天下所唾棄,太惡毒,太殘忍,為世人所不容。
一腳跨過屍魔的身軀,鳳羽繼續前進,終於到了台階盡頭,一道刺目的亮光刺的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閉眼之間,那道光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陰風陣陣,陡然拂起鳳羽的發絲,一道陰影飄然而至,鳳羽渾身一凜,喉嚨口一緊,脖頸處像有冰涼的刀鋒輕輕劃過。
“鳳羽,竟然是你。”一個冷硬的聲音響起,聲音很低,“你來做什麼?”
鳳羽聽這聲音很是熟悉,轉頭去看,他頗為驚訝道:“秦天明。”
“噓……”秦天明收回了刀,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鳳羽趕緊放低了聲音:“秦天明,你來又是做什麼的?難道也是為了火蓮?”
秦天明臉色一暗,眼底湧動著痛苦之意,正想說話,忽聽到一個嬰兒的啼哭聲,那聲音似在耳邊嚶嚶哭泣,又似遙遠的讓人捕捉不到,似乎在前又似乎在後,你越是捕捉不到,越是想接近那聲音。
鳳羽大驚,這嬰童的哭聲如此魔性,難道是小屍魔?剛剛那個屍魔很容易對付隻是因為剛入魔不久,功力未成,而這個如果真是小屍魔,聽其聲音似乎入魔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