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飄起了小雪,空氣冰冷,一輛樸素而寬大的馬車緩緩的行在通往汴州的官道上,馬車前麵的車簷下,晃動著兩盞風氣死,在雪夜裏倍感明亮,燈下一個黑衣少年坐在車板邊,背靠著車箱壁,兩隻腳在車板和雪地間來回晃動,一隻手抱著個大酒葫,一隻手輕輕的晃動手裏的馬鞭,時不時抽抽凍得有些微微發紅的鼻頭,時不時的又將頭靠著車箱壁上靜聽車箱裏的動靜。

這黑衣少年正是夜風,車裏靜靜躺著的便是還未醒來的莫桑,這車箱被一分為二,靠裏的一半是一張寬大的軟榻,榻邊固定有一個火龕,讓整個車箱溫暖如春,軟榻前垂著厚厚布簾,將外間分開。這是夜風偷了洛陽城中的原候爺的馬車改裝而成的,比普通的馬車寬大,夜風花了一個時辰才將車上那些鑲金嵌銀的裝飾撬下來,又塗摸了不少泥土煙灰看著才算平民化了。

莫桑睜開眼,在黑暗中醒來,微微晃動的車箱讓腦子慢慢回神,在隨車搖晃的簾子後透出微弱的光線,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克洛娜那妖豔的假麵和殘缺醜陋的臉頰變幻著向她逼近。南月離白衣飄飄的在黑暗裏焦急的尋找她,斯啞著聲音叫:丫頭。秦瀾托著火紅的石榴眼帶笑意輕聲喚她:桑兒。那些場景殘缺不全,交替出現。她慢慢掙紮著坐起來,敲了敲車箱,外麵籲的一聲,車慢慢停下。

夜風提著琉璃燈掀開簾子喜道:“莫姑娘醒了?”

一陣寒風夾著細細的雪花湧進溫暖的車箱裏,莫桑拉了拉被子捂住肩頭,夜風趕緊回身關上門,坐到榻邊,將燈放在地板上。

莫桑見進來的不是南月離,皺眉道:“他呢?”

夜風咧嘴笑道:“莫姑娘放心,我家公子沒事,隻是有事要辦,讓我先送姑娘回離園。”

“回離園?”莫桑不解道:“不是要去洛陽的群雄會嗎?”

夜風抓抓頭道:“那個,群雄會早在姑娘被關在洛陽城西的邙山地道時就結束了,公子本來準備救了你去群雄會了,哪知中了那女魔頭的奸計,才耽擱了。”

莫桑喃喃道:“結束了?”

夜風看她神色落沒忙道:“公子讓我送姑娘回離園,月兒知道了一定開心得很,還有,你的火腿腸也在離園,到了離園姑娘隻管安心休養,其他的什麼都別管,等養好身體再說。”

莫桑虛弱的點點頭,看著他道:“外麵是下雪了嗎?”

夜風咧嘴笑道:“是啊,冷著呢,要不要加點炭?這候爺家的馬車可真不錯,什麼都有!”

她看著笑笑:“你把候爺的馬車都給順來了?”

夜風搓搓手道:“哪個不?找遍全洛陽就這輛車合我的意,嘿嘿,餓了吧,一會兒我找地方停下來燉點好的給你解解饞,這兩天全喂你喝牛奶湯水了。”

莫桑笑著點點頭道:“給你添麻煩了。”

“你可別這麼說,夜風的命是公子的,你是公子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夜風的救命恩人,你待公子的情意,公子全明白,你放心,公子平日雖待人淡漠,但決對是好人,以後別管江湖中那些事了,和我們在離園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可好?”夜風滿眼期待的看著她。

莫桑看著他,咬著嘴唇點點頭:“謝謝你們收留我。”

“別這樣了,公子人真的很好,你看在離園的人哪個不是高高興興的?月兒、冷星、就連虎頭成天也樂得沒心漢肺的,你放心吧,一會兒償償我的手藝,包管你吃過以後就想著就流口水,其他什麼幽蘭穀、群雄會統統忘個精光!”夜風得意的拍拍胸脯。

大難不死之後,身邊有這樣一個開朗又真誠的少年,讓莫桑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活下去,隻有可以選擇,一定選活下去,倔強而頑固的活下去。

莫桑衝他笑笑,鑽進暖和的被窩裏,悶聲道:“那一會到了你叫我。”

夜風放心的點點頭,放下簾子,提著琉璃燈出去了,關門開門間又是一陣寒風湧進來,在透出的一絲光線裏飛舞,冬天來了,雪花飛舞的冬天。

在現代,莫桑生活的城市少有下雪,陰冷的冬天多半是小雨,雨中夾雪,她最喜歡在冬天下雨的黃昏躲在窗台上,捧著熱茶看著桔黃的路燈裏在雨中匆匆來往的行人,那對比讓人更加溫暖,莫桑一直對自己這種變態的滿足感心懷愧疚,此時那種變態的滿足感又回來了。她不想再追問群雄會的事,不想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心懷熱血的在尋找她、緝拿她、追殺她,隻想靜靜的享受這一刻的溫暖和寧靜,在漫天飛雪的冬天,天地間有這樣一個溫暖狹小的空間已是奢侈,躲在被窩裏,暫時忘記那個險惡的江湖,貪戀著這溫暖這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