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田夫派司機送林夕夢回家。

林夕夢住在梧桐師範校園內。梧桐師範在梧桐縣城東南方向,坐落在梧桐河岸邊。梧桐河繞城穿鎮,回環曲折,是梧桐縣曆史上一條天然的護城河,每每遇烽煙驟起,城門緊閉,城頭旌旗獵獵,對麵河岸敵軍營壘可相望,這中間的河麵便成界河。到了太平年代,小河的清清漣漪倒映著梧桐人多彩的社會生活。兩岸的柳陰、河上的小舟、水中的塔影,還有浣女、釣者、過客,都在這條河的水鏡中有過清麗明媚的倒影。現在,這條小河已經變成一條溝壑,唯有夏季雨後才有水流,河底岩壑凸凹錯落,成為小孩子們玩耍的樂園。

林夕夢在校門口下車。她向司機表示了感謝,便踏進校門,朝校園西北方向走去,遠遠便看到自己家了。

那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建築,共有三間,占地近三十個平方米,孤零零地坐落在梧桐師範校園西北角。小屋周圍草木叢生,高樹與低草俯仰著,把小屋緊緊地環抱。每到夜晚,那木格窗欞裏透出橘色的燈光,星星點點照在籬笆外那片稠密竹子上。這是前些年學校大辦養豬事業,專門給一位“右派”蓋的。據說那位“右派”表現極為頑固,所以才被調離教學,專門負責一群豬的起居。當時全校師生齊動員,到校外門前那條小河兩岸,撿來齜牙咧嘴各式各樣規格的石頭,又從河裏鏟來黏糊糊的黑淤泥,利用一個星期天義務勞動,終於創造出這個今天仍屹立於眼前、曾經令她神往的地方。林夕夢夫婦搬來時,另一戶老師還沒有搬走,每家一間做起居室兼臥室,正間當作公用廚房。在那十餘平方米大小的房間裏,要擺放開一張雙人床、一張寫字台、一個書櫥、兩把座椅及一些日常用品,對於藝術細胞頗多的林夕夢來說,也是費盡了腦汁。最後無論怎樣安排,站在屋中央還是伸手就能夠著四周家具。後來那位教師因為工作調動,校領導三番五次提出騰出那間房子,給另一些無棲身之地的老師居住。房子是騰出來了,但是,每一位來看房子的都搖頭走了。這樣一來,這裏便成了林夕夢夫婦的自由天地。

前些日子,校方已計劃將被人稱為飼養室的房子拆掉清除,說是影響學校校容校貌,省廳後年要來進行檢查驗收中師達標工作,這裏是死角,一定被扣分。丈夫卓其倒希望拆得越早越好,認為總會有個地方住下;隻要是個地方,就不會比這裏更糟。而林夕夢則戀戀不舍,總感到這裏曾給過她美妙的夢想。不過,從今年春節過後,小屋前麵那片菜地開工蓋教學樓,這棟小屋便整天被飛揚的塵土泥沙鋪天蓋地般圍困著,有時稍一疏忽,晾在院子裏的衣服就成了水泥袋,這令林夕夢無可奈何。

房子原本是土地麵,由於年久老鼠成災,牆角到處是鼠洞,屋裏被老鼠倒進成堆成堆腐土,令人難以忍受。沒有辦法,前年秋天卓其將房間地麵抹上水泥。這樣一來,鼠災算是解決了。但水泥地又給林夕夢平添另一種煩惱。不知為何,卓其對這水泥地麵有著近乎病態的潔癖,家裏其他地方髒亂還能容忍,唯獨地麵髒了令他不能容忍。林夕夢不知為此挨他多少責罵,牛牛也未能例外。

卓其聽到林夕夢回來,立刻拿一雙拖鞋,扔到屋門口,等林夕夢換好脫鞋,才讓她進來。正在讀高三的妹妹林瑾兒來了,她是來告訴姐姐她報上誌願了。看到林夕夢興衝衝的神色,卓其打趣道:“感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