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樊田夫畫展在梧桐文化館展廳如期舉行。八十餘幅作品裝裱一新,高懸牆壁。這些作品,大部分是林夕夢近兩年來珍藏起來的,有小部分是為畫展趕作的。作品多以捕捉瞬間現代生活感受、展示生命、回味人生為主題,但熱愛故土和懷戀童年的作品也占據了很大位置。
梧桐各階層各行業人士應邀而來。所有朋友也來了。廣播電視台、報社等新聞記者也來了。還邀請到了白浪島一些知名畫家。畫展規模之大,參觀人數之多,是梧桐有史以來從沒有過的。
卜田偉也來了。林夕夢微笑著迎上去:“卜老師,您好!”“哦,小林。”
林夕夢對這稱呼非常反感。既然是老師,就應該稱呼她名字才是。或許他以為眼前的學生已長大了。她是長大了,可是,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撕考卷的事卻曆曆在目。她學生時代曾對許多個老師有過這樣或那樣的傷心記憶,因為她神經過於纖細,過於敏感,別人不自覺中就傷害了她。長大以後,再見到這些老師時,她總能夠對他們輕鬆愉快地回憶起當年的事情,從而令老師們感到驚異、後悔,當然也有歡笑。這足以證明她已經理解並原諒了他們,卻唯獨對卜田偉這位美術老師例外。她和卓其結婚時,還請他吃過糖,喝過酒,後來時常見麵,相互也算友好,但她始終沒有把那次撕考卷的事告訴他。
在她的意識裏,是他卜田偉毀滅了她在繪畫藝術上的夢想,是他卜田偉毀滅了她在繪畫藝術上可能出現的輝煌,這是她所永遠也不可能饒恕和原諒的。後來,在她的教學過程中,她總是極其小心地怕傷害那些學生的自尊心,唯恐因自己不留意的一個分數、不恰當的一次批評,而毀滅一個很有特殊天賦的孩子的前途。也是上天懲罰卜田偉,他後來找了一個幹瘦如柴而且凶神惡煞般蠻不講理的老婆;而她,直到現在,那個當畫家的夢想再也沒有出現過。
此刻,林夕夢望著他,這位曾令許多女孩子心馳神往的白馬王子,當年的韶華已無處尋覓,無情的歲月增添了他滿臉皺紋,卻沒有讓他的事業有所建樹。她微笑著,仿佛這個畫展是她本人的,落落大方地征詢卜田偉的意見。
“怎麼樣,卜老師?”
“確實不錯,想不到樊田夫的畫進步這樣快。前幾年他在部隊時回來搞那次畫展,我也看過,效果就很不錯,沒想到這次比上次水平又高出一大截子。這畫展要是在大城市舉辦,他可能一舉成名。”
聽卜田偉這樣讚美畫展,林夕夢心裏既酸楚又甜蜜。酸楚的是,如果不是他卜田偉,說不定這畫展是她林夕夢的;甜蜜的是,無論怎樣,這畫展是她心愛人的,這裏麵有許多她的心血。
在參觀的人群中,林夕夢看到了楊君曼一個人在看畫展。這是林夕夢特意邀請的。在林夕夢心裏,樊田夫的畫展就是她的畫展,她渴望楊君曼逐漸了解和理解,甚至認同和支持她與樊田夫的關係,就像當年她理解和支持她與卓其相愛一樣。但是楊君曼神情恍惚,臉色灰黃,勉強地與她打著招呼。林夕夢不自禁地望著她的眼睛,吃驚地發現那是一雙貯滿了悲苦的眼睛,從前的光輝,毫無痕跡可尋了。林夕夢正想探究下去,卓其和姚慧娟走來了,兩個人正在並肩觀賞作品。林夕夢走過去,問:“怎麼樣?”
他倆轉回頭看到她,姚慧娟立刻說:“姐,我早就看見你。看你同那麼多人在一起,也不敢叫你。”
卓其打趣道:“林小姐風姿綽約,滿麵春風,正在那裏被大家捧星拱月,我們小人物豈敢上前打擾?”
“算了吧,大家都在看你們呢。”
“看我們什麼?是不是懷疑我拐騙一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