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隊村西,看鴻軍在掌耬種棉。維賢來了,檢查出行距不夠規定尺寸,要他們把耬改寬。鴻軍先說,組長說這樣可以。那個吆牲口的農民,蹲在另一片地頭,背向著人群,不滿意地說:“你們不統一,隊長說差不多,股長來又說不行,我們社員不管事,我們隻說做活,你隊長叫做就做,叫停就停,其別的事咱不知道!”後來,他不等維賢離開這裏,就過去卸了牛,拉牛往回走,態度非常不好。這個組是這個隊的一個最落後的組,社員最愛鬧是非。對於社裏的活做得好壞毫不在意。他們明明看見耱過去後,棉子仍露在地麵,也不主動設法。隻有鴻斌一人說:這怕不行吧,耱輕了蓋不住耬溝,耱重了把棉子全擁跑了,恐怕得重耱一回,或耙而後耱才行。其別人都是:管它呢,組長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在這樣的社員麵前,技術股長是很作難的,嚴格要求社員按標準做活,這些社員便冷冷地說著風涼話,什麼“就你能”啊,甚至於當麵卸牲口,給你顏色看。但維賢卻忍受了這一切。為了證明他們不合標準,專去拿了尺子來量,證明耬腿窄了0.2市尺。叫他們停止播種,把耬調好了再播種。
由這裏看出,雙王社這一兩年來,對社員的政治教育很差。這個隊的隊長李尚謙隻是東跑西跑亂喊一陣。技術員李誌明不負責,他的態度是:“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前幾天學技術他常遲到,甚至接到開會通知,也跑到地裏去做活,不來研究條播技術,今天一整天,沒見他去裝配、修改農具,也不見他到田間去檢查,隻有培榮一人在領導種棉。而幾天來,李誌明根本沒把技術規定向社員傳達講解。而第三組的組員中,有部分人,對田間作務采取了非主人公的態度,有點消極怠工。這個組到現在還沒選出組長,選出三人:鴻斌、鴻運、興才,但這三人拒不擔任。都嫌這個組難領導,又嫌得罪人,又怕耽誤自己掙工分。
風越來越大,到黃昏時,風裏夾帶著雨,不一時雨下大了,一整夜都下得很大。種棉工作不得不往後延,但這場雨下得正是時候,正是播棉最需要的雨。
幾天來未執筆寫東西,一直在考慮長篇和戲的結構。另外又仔細考慮了一下幾種待寫的短篇的結構。
讀了《磨刀石農莊》《波爾托瓦》《草葉集》。
四月十二日星期四
入春來最好的一場雨,從五日黃昏,一直下到七日上午,八、九兩日又下了一陣,十日開始晴。麥苗一下子發了威,猛發拔長,正是拔節時候,苗小時還看不出好壞,這幾天一下子明顯地區別出來了。好麥長到一尺多高,葉子寬、稈子粗,閃著墨綠的色澤。差的麥子顏色則是淺黃的,但這場雨對所有的莊稼都有好處,正是所謂“麥收八、十、三場雨”的三月雨。
這雨也正是種棉雨,這幾日突擊種棉。和平社明天即可種完。
七日下午乘車回西安一趟,九日下午五時半又複回到鄉下來。八日是星期天,在家將《少年突擊手》略作修改。
劉維賢這幾天特別忙碌,工作積極主動。
維賢家四口人,他夫婦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十九歲,二兒子六歲。他是上中農,妻是渭南紳士賀母之女。維賢一輩子做莊稼,是位生產能手,在周圍都很出名。
劉在舊社會是個一毛不拔的人,村裏的貧農誰也別想沾上他的光,因為,他自己車馬農具什麼都有,他不求任何人,因此也從不幫誰的忙,特別是在金錢上。再加上他嶽父是地方上有勢力的,別人也不敢對他報複,也不怕別人報複他。連國民黨的小官吏也不常敢找劉維賢的麻煩,這便是他在舊社會不和鄰居為群的道理。
他是個十分勤勞的農民,對農活非常細心,無論哪項活路,他都做得特別細致。他熱愛農業勞動,愛鑽研,他的收成總在別人之上。可是由於他離群孤芳自賞,群眾一貫對他不滿,說他是個極圓滑的人(說話不直爽),是個“空空人”。他的耕作技術雖高,也不去教別人,別人也不佩服他。
解放後,他漸漸變了。他擔任過居民組長、互助組長,一九五二年整頓互助組時,組長改選了,換成劉述賢。述賢對於團結像維賢這樣的中農,做得十分好。因此,在建初級社時,他一再聲明,他願意永遠跟著劉述賢走,述賢往哪裏走,他也往哪裏走(劉述賢很尊重他,在一九五二年生產總結時,劉述賢經常提到劉維賢的高額豐產麥,每畝合七百多斤)。
社成立後,他也曾心裏煩過,他在次年春天(社剛建起來),跑到青海去看他的二女兒,他的女兒和女婿全在青海省國營農場工作。女婿是農場的技術員,他到那裏本是去散心,但卻接受了女兒和女婿的影響。回來後,一方麵決心努力在農業社做活,一方麵對新技術更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