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九五八年(3)(1 / 3)

“你就不要去了!”

女主任很難為情,沒說什麼,回去了。她走後,鄉長和黨委書記都抱怨說:“派她去能起什麼作用!”“那樣多的人開會,就她一個婦女,還得給她另找住處,這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嘛!”

各社都有婦女副主任,各隊都有婦女隊長,但一般人都把她們當做形式,並不重視她們,常常把她們放在一邊,一談起來,人們就說:“唉!能做啥嘛!”

二例:

昨晚研究惠濱社俱樂部幹部配備時,芝草笑著反映了一個情況:“我給西科說,咱們俱樂部可以配備一個婦女,並且說了誰可以參加。”可是西科卻根本不考慮,他說:“咱們要有長遠打算,她是個姑娘,咱剛培養得差不多了,她出嫁了!”嫌是個姑娘不要。芝草說這話時,振華還強辯。平素,隻要芝草發言,振華總是態度很急躁很惡劣地和她爭執,根本不考慮她的意見。

歧視姑娘,怕出嫁,培養一場不合算。

排斥媳婦:嫌有小孩拖累多。

三例:

樓子張鄉桑王社,一個姑娘,領導青年突擊隊,種大麵積包穀,社方不支持,社員說閑話,壞人出言侮辱,說她們是什麼“母狗隊”、“罐罐隊”。她們要抗旱點種包穀,到渭河去挑水,沒有桶,誰也不借給,她們便在自己家裏找來瓦罐,罐上沒有繩,社裏也不幫助,那個姑娘帶頭解下褲帶用。終於將八十畝包穀種好,秋天社裏莊稼瞎了,她們的包穀卻豐收了,社員們才改變了看法。於是逮捕了三個搗亂生產的壞分子。

婦女麵對這種情況,一種是缺乏鬥爭勇氣,被這種舊勢力壓倒、退卻。一種是頑強鬥爭,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像桑王社的青年女隊長,像王仙枝從文盲成為醫院助產士,都是頑強鬥爭的典型。申紀蘭就更不要說了。

五豐社幼畜場,死了一頭小牛:

按社方規定,牛要上午喂。可是飼養員為了出去胡浪,便在一清早喂了,喂完後把小牛拴在北牆根下太陽坡裏。駐社幹部和西北科學院幹部都告訴他:你這樣會把牛曬死。他也不聽,結果一頭牛掙脫了,一頭牛娃沒掙脫,得了日射病,醫治無效死亡。假如放開或搭棚都可以避免。

飼養員懶得很,三個人四條心,爭權奪利,爭當組長。

振華來說,試驗棉田的棉子未發芽,水爛了。黃昏時同賀書記去檢查,刨了數窩,發現棉子未腐爛,隻是發芽遲緩。同塊地裏,隊上的普通棉子已紮根寸許,試驗田棉子大部分未出芽,少數芽尖剛露出。

據說可能是種子拌尿素太多,按一般規定,用化肥拌種時,隻拌種籽量的百分之五硫酸銨或百分之二點五的尿素。可是振華拌種時,三十斤種子拌了十二斤尿素,高達百分之四十,為定量的十六倍,因而可能影響了種子發芽。

四月十九日

前天晚和昨天一天,研究各社送來批判和鬥爭對象的單行材料。

前天晚和昨天一天,刮大黃風,係東北風,下午滴了幾星雨,今日頓覺涼爽。

小麥已開始吐穗,柳絮飄落。

不知何故,油菜大片大片枯死。

今上午去檢查了試驗棉田的種子,依然未發芽。剝開看,裏麵是一泡水,胚胎全變黃了。再看旁邊的普通棉田,苗已開始出土。而它們是同一時間種的。最後決定翻種,翻種今天下午開始。下午種好,晚上地麵返潮,可使種子在土裏得到水分的滋潤,如果早晨種,中午曬,地就太幹。此外,這次用耩子挨著耩,三耩種一行,不這樣耩,地皮這層幹土就可能擁在種子溝裏,使種子不好發芽。

趙鄉長一路上不住地責備振華,嫌他把尿素放多了。這次播種的失敗,固然是由於振華使用尿素過多。但究其根本原因,還在於領導不負責。這是鄉黨委和鄉政府的試驗田,他們在這個社挑了一個隊的青年組與他們合作,可是他們從頭到尾是吊兒郎當毫不在乎的態度。振華、月娥、西科雖然積極負責,無奈摧不動這些大頭目,這個組到現在還沒開過一次會。初次引進新種——岱子棉,卻從未學習過一次栽培技術。

比如說,原決定今天下午返種,鄉長原說是負責溜籽,可是飯後,賀書記上縣去開會。鄉長也不知上縣去幹什麼,大概是理發吧,剛才振華來尋人,卻一個也不見了。

原定今天下午返種試驗田,結果未能動工。

這個鄉的工作,看來是疲疲塌塌、暮氣沉沉的。最根本的原因是鄉的領導,對工作采取大而化之,因循苟且的態度,不惟看不出躍進的幹勁,就連普通的工作勁頭也看不出來。

把上級要求的躍進指標,或根據上級的要求提出自己的指標,並把它布置下去,隔許久檢查一次,這就不是躍進精神,躍進是一種朝氣蓬勃、廢寢忘食的精神狀態,缺乏這種精神狀態,是不可能躍進的,這裏的情況,正是這樣。

黨委書記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他在舊社會時教過書,在軍隊上幹過事,又是做莊稼的老行家,他的閱曆很豐富。解放後當過多年區長,又當過食品公司經理,曾經給黨做過許多事情,在領導群眾從事革命鬥爭上,他的經驗是很豐富的。他能夠談論四書五經,談中國古代曆史,懂得商業上的經營管理。幾十年來的中國社會風俗人情他很熟悉,農業上各種舊的技術他都是把式。解放以來黨所領導的各項政治運動,他全參加過,在基層領導過。現在他又擔任了鄉的總支書記。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目前他所擔任的工作,對他來說算不得怎麼一回事。但看來他已失去了強烈的進取心,失去了在工作中的強烈的革命榮譽感。因而,他對任何一件工作,一方麵表示那沒有什麼了不起,仿佛他隨便怎麼做一下都可以做好,值不得去花什麼力氣,值不得兢兢業業、反複思考、反複追求。因此,另一方麵也就不努力去做,凡事都隻做一個開頭,布置一下,再就不去考慮,甚至把它拋在腦後。

對於上級派來的幹部,特別是縣一級派來的幹部,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比如這次派來監察室主任擔任這個鄉的大組長,還未來時,他就向我表示:指望縣上來的人能辦什麼事?還是要鄉上來做的。那意思是說縣級派個人來和不派人沒什麼區別。難怪派來的幹部到此兩個來月,感到挺苦悶,對工作越來越消極,他曾經有過許多建議和倡議,都被沉默和撇到九霄雲外而不被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