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翌日，山上武館密室中，山上四郎與劉永樂密謀暗殺黎冬的方案。山上四郎道：“劉董事長，黎冬是你的仇人。金時鍾廠是永樂公司的死敵。不除掉他，你永無寧日。”劉永樂抱拳，道：“山上館長，你有啥妙招刺殺黎冬？”山上四郎道：“以敝人之見，行動前，先派人監視黎冬的行蹤，摸清他的活動規律後，再下手。”劉永樂笑言：“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館長與俺想到一起了。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俺派人監視黎冬的行蹤不是一天兩日了。”山上四郎問：“劉董事長，有眉目了嗎？”劉永樂道：“眼線報告，馬誌倒戈後，黎冬鬱鬱寡歡，經常獨自到所城大酒樓喝酒解悶。”山上四郎興奮地拍著手，道：“劉董事長，這個情報很有價值。你繼續派人監視黎冬，有合適的機會就幹掉他。”劉永樂攤開手，討價還價，道：“山上館長，刺殺黎冬不是九龍會能獨立完成的事情。”山上四郎一愣，問：“此話怎講？”劉永樂扳著指頭，道：“第一，黎冬武功高強受過正規軍事訓練，作戰經驗豐富。他身經甲午海戰、大沽口守衛戰、天津保衛戰，槍林彈雨，九死一生，見過大世麵。尤其是他的追命索魂鏢，三十步之內，百發百中。第二，黎冬是所城商幫幫主，郝虎、王田、楊龍等人常隨左右。尤其是郝虎，不但本人武功超群，還有一幫徒弟搖旗呐喊，勢力很大。”山上四郎微微一笑，道：“劉董事長，你不必擔心。為了確保刺殺行動萬無一失，樂善堂與九龍會協同作戰。”劉永樂驚喜道：“這話當真？”山上四郎道：“當真。雙方同時派人監視黎冬的行蹤。有了情報，互相通氣。”劉永樂諂笑，道：“館長，有您這句話，劉某就放心了。”山上四郎沉下臉，揮揮手，道：“劉董事長，這次行動隻準成功，不許失敗。刺殺計劃要絕對保密。”劉永樂學著日本人的樣子鞠躬，道：“哈依。”
六
劉珍年統治下的所城，“土膏棧”、“白麵房子”鱗次櫛比，一派虛假繁榮景象。九龍會、大東洋行、樂善堂相互勾結，沆瀣一氣，大肆販賣煙土。所城吸食白麵者與日俱增。吸毒成癮，傾家蕩產的煙鬼們賣兒鬻女，沿街乞討。
夜幕下，一彎昏黃的殘月戰戰栗栗斜掛在“光棍籠子”胡同上空。胡同兩旁的街燈昏昏欲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大煙味。坐落在胡同中段的“白麵房子”猶如夜不能寐的患者。“白麵房子”老舊的門楣上，掛著一串肮髒的紙燈。從門縫逸出的煙霾不斷戲弄著門楣上的“白麵”幌子。幌子在涼風中頑皮地搖擺著。此刻，胡同的犄角旮旯處，幾個賊眉鼠眼的九龍會地痞和樂善堂日諜正盯著所城“大酒樓。”
七
二更時分，酒意闌珊的黎冬走出“大酒樓，”一步三搖地向“光棍籠子”晃去。此時，隱蔽在“光棍籠子”胡同旮旯處的地痞、日諜迅速跟上，尾隨著黎冬。黎冬人醉心不醉，意識到有人跟蹤。他急中生智，向“光棍籠子”的“白麵房子”走去。“白麵房子”門前，佯裝賣糖瓜的錢六見一個醉漢蹣跚而來，料定是個癮君子，迎上前搭訕道：“兄弟，深更半夜的，你瞎溜達啥？咋不進去抽口白麵提提神？”醉眼朦朧的黎冬隨著錢六的手望去。“賽半仙”三個字撞入他的眼簾。黎冬停下趔趄的腳步，拍了拍錢六的肩膀，道：“兄弟，謝謝啦。”錢六微微一笑，轉過身，朝著“白麵房子”神秘地叫了一嗓：“一位爺！”這沙啞的喊聲劃破黧黑的蒼穹，給窒息的夜平添了一抹歡愉。“來——了——！”手提黃銅大茶壺的夥計拉著長音迎出門來。他見了黎冬，伸出手，仄歪著身子，往大門裏讓道：“爺，裏麵請。”這一叫一請，讓暈頭漲腦的黎冬打了個激靈，腦瓜子裏的漿糊似乎沉澱了不少。在夥計的引導下，步履蹣跚的黎冬走進樓下的廳堂。夜間行路，猝見光亮，黎冬的兩眼被刺得難受。夥計見黎冬揉眼睛，急忙讓座。黎冬的屁股剛碰到座椅，動作麻利的夥計已把茶水端到他麵前。夥計問：“爺，見相好的嗎？”黎冬打著酒嗝，沉默不語。夥計見黎冬不說話，轉身喊道：“鴛鴦們伺候。”話音未落，樓下各屋的門簾依次挑開。一幫如花似玉、搔首弄姿的煙姐施著媚功，遞著飛眼，走馬燈似的裹住黎冬。就在黎冬霧裏雲中，不知所措時，背後傳來一聲甜潤的嗓音。“爺是初次光臨吧。”黎冬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朝著自己微笑。那女子的笑靨風情萬種，酥肌潤骨。女子見黎冬一臉疑惑，笑著解釋：“爺，這叫‘戲點鴛鴦譜’。”黎冬聽了女子的話，懵然一笑，醉眼微睜地點點頭。他咂麼了半晌，似乎從“戲點鴛鴦譜”這句話中咂麼出一點味來。就在鴛鴦們賣弄風騷，挑逗黎冬“翻牌”時，醉意醺醺的黎冬卻出人意料地指著女子，道：“姑娘，俺點你。”黎冬出此醉招，滿堂皆驚。這盛花盈月的女子並非一般煙姐——她是“賽半仙”的老板娘。黎冬酒後誑語，本是無心之舉，全場先是愕然，隨之哄堂。那一擺溜等待“翻牌”的鴛鴦們笑得前仰後合。此時，楞在黎冬背後的老板娘臉上掛不住了——盡管她是風月場中的老槍，但麵對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醉鬼，她有點不知所措。然而老槍畢竟是老槍。身處窘境，老板娘非但不露怯色，反而滿麵春風，道：“本姑娘是菩薩身，從不伺候爺。想讓俺陪煙，得有硬頭貨。”黎冬本是性情中人，他見老板娘小瞧自己，怒火中燒。借著一腔酒怒，他從衣袋裏摸出三錠十成的金元寶（約有九兩重），往八仙桌上一摜，道：“姑娘，這是俺給你的脂粉錢。”老板娘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主兒。她見黎冬出手闊綽，氣度不凡，剛才盛氣淩人的麵孔變得和顏悅色。她順坡下驢，道：“既然爺是血性漢子，本姑娘就不客氣了。”話音未落，老板娘一個順手牽羊，三個金疙瘩像變戲法似的從八仙桌上消失了。那一擺溜鴛鴦見此情景，哄笑散去。剩下老板娘一人扶著黎冬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