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春雨紛紛的清明時節,我扛上一人高的柏樹,拎著水壺,上山給兒子墳上植樹。
兒子是四年前玩水而去的,那時才十歲。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為兒子做點事,抑或陪他說說話。
我心情平靜極了,先在墳前挖好兩個坑,再把樹豎在坑中間。我下意識喊了一聲兒子,要他幫我一把,可一抬頭,墓碑撞疼了我,這才清醒兒子已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填好土,用腳踏實,我拿水壺到山腰澇池裏提水。每次提水到陡坡塄上,我都仿佛看到兒子在塄邊向我招手,高喉嚨大嗓子喊:“老爸,加油啊。”我心裏一熱,腳步也就快了。七八個來回下來,累得我老牛般喘氣,心裏卻舒坦。
記得有一年清明,我帶兒子回老家祭祖,和他一起在太爺爺墳上栽了一棵柏樹。挖坑,挑水,填土,他都搶著幹,等樹栽好,他已弄成個泥猴子了,瞅著他,笑得我肚子疼。他卻一手扶著樹,一手托著臉一本正經地在思考。突然,他撲到我麵前,緊鎖著眉頭,拽住我的手問:“老爸,太爺爺會不會從樹上長出來?”他這奇怪的想法,噎住了我,我反問一句:“你說呢?”他眼瞅著遠處,怪怪地說:“我想太爺爺會長出來的,因為他在土裏。”我說:“那等到明年我們回來看。”後來,好幾次他都嚷著回老家,看樹上長出太爺爺沒,可他再也看不到了。
一陣春風拂回我的思緒,我給澆好水的柏樹蓋上土,坐在兒子墳前。一隻白尾巴鳥飛到墓碑上,晃著尾巴,婉轉地叫了兩聲,繞墓園飛了幾匝,走了。我想那鳥莫非就是兒子的魂靈,來和老爸聊天了。坐了好久好久,我把心裏要說的話都說給了兒子,這才起身回家去。
我心裏說,那柏樹一定能長出我的兒子,是的,一定的,我的兒子會和柏樹一起長高的,至少,在我的思想裏他是會一天長高一些的。
2005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