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費引出的故事(1 / 1)

作為上班族的爺兒們,沒“下海”的本事,月月收入幾乎是個不變量,困惑、尷尬也多因錢而生。難怪回家修的第一課就是妻不輕不重的埋怨:“每天早出晚歸,掙幾個錢,忙得連‘鬼子’一樣。”埋怨歸埋怨,該幹啥幹啥。接送孩子、換煤氣、幹家務,用她的話說“靠你是靠屁吹燈哩”,自然全由她一人包攬。

偏偏我這個人有嗜書的毛病,晚上丟下碗筷,就一頭鑽進書房裏,讀呀,翻呀,寫呀的,哪怕你油鍋溢了哩也不管事。妻常常咬牙切齒地說:“人家都忙錢哩,你倒好,隻會花錢買書,整天寫、寫、寫,能吃嗎能喝?”最後卻溫情地補一句,“人家想跟你說話的空也沒有?”是啊,白天忙機關的事兒,晚上忙看書作文,直忙到妻兒已發出微微的鼾聲,才上床休息。真是熱乎了書本,冷落了妻兒,難怪她嫉恨那些書,視書為“情敵”呢。

自打喜歡上寫東西這行當,幾多投稿,幾多失望,心似多次失戀的人兒,沒了多大觸動,隻管寫,隻管投。靜夜時分獨自想,哪怕報紙上隻發一個小“豆腐塊”,哪怕賺到一分錢稿費,也算是對妻的一點點回報。幾年的辛苦,隻換得廢紙幾大筐,妻雖然嘟囔,可整理那廢稿子卻認真得像給自己化妝一般,看著她,我不由內疚起來。

那年秋上一天,下班後照例很晚回家,妻滿臉不高興:“天天這樣子,要不要家了?”她的埋怨中透著關心,我自然是點頭哈腰,連連認錯。她看我那般模樣,“撲哧”一聲笑了。

“去,桌上有彙款單”,她嗔怪地用眼一挑,又忙著做飯。

“誰能給我彙款?”我自言自語地跨入裏屋。

桌上赫然躺著一張彙款單,我一把抓到手裏,“啊,稿費單!”我又揉了揉眼睛,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又看,果真是從××市寄來的稿費40元。我興奮得撲進廚房,狠命兒“咬”了妻一口,痛得她掉下淚來。妻一手捂著“刻”有牙印的臉,一手幹著活兒,平靜如水。我卻手舞足蹈在屋裏打轉轉,想哭想笑的那種心情,說也說不清楚。

這點錢在別人眼裏無所謂,而對於我,算一筆不小的收入了,何況還是自己寫文章賺的,用妻的話說還能買幾十斤土豆、幾十斤蘿卜呢。而我心裏卻盤算著買那套“戀”了多年的《莎士比亞全集》。每次上書店,從書櫥抽下又放回,放回又抽下,隻因囊中羞澀,眼睜睜看著被別人買走,仿佛心愛的女人被財主霸占般難受。但男人也好虛榮,我非讓妻管上這筆錢不可,妻這才勉強收下。第二天,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日子平常得像小河流水。我照樣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寫作,妻忙上班,忙孩子,忙家務,依然有條不紊,隻是誰也沒有再提說稿費的事。一天晚上回來,我發現桌上一個大紙包,忙問:“啥東西?”

“自己看唄!”妻從廚房撂出一句。

我趕忙打開紙包:“呀,《莎士比亞全集》,11本,70多元呢。”這套書我曾在妻麵前念叨了十多回了,就是沒這筆開支,隻好回回念叨,回回算了,這回如願了。我命兒般捧起書,扯下舊掛曆紙一冊一冊包好放進書櫥,這才想到該給妻愛了。妻卻淡淡地說:“你別高興,這些書是用你的心血錢和兒子這月的牛奶錢買的。”聽到這裏,我心裏一陣酸楚,妻略帶調皮地說:“兒子吃菜也長哩,再說,誰讓你是我男人哩。”

是啊,過著顏回般日子,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室,不改其樂,樂有妻知,足矣。

1997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