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死了。
16歲的少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頭發淩亂的散落在額頭，一縷一縷。
學校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沉悶空氣中，50周年校慶的大紅色橫幅刺眼的飄在空中。已經是上午十點了，沒有老師來上課，所有的老師都在開會，隻有體育老師在樓道來回巡邏。都在竊竊私語，但是都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廢棄的、堆積著積滿灰塵的廢舊體育用品室，草木灰掩蓋著小川的血跡。喬小楓從教室的窗戶往下看，看著陰影下的廊簷，想象著小川最後的掙紮。
每一個少男少女眼裏都寫滿了驚慌，隻有小楓眼裏蓄滿了淚水。看著空空的書桌，眼前變得朦朧，似乎那個少年依然坐在桌旁，昂著頭聽老師講課，自信的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寫下大家都不會的幾何題。轉過頭，陽光灑在少年的劉海上，泛著金色的光芒，衝小楓笑笑，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小楓手裏攥著一張紙條，已經被汗水浸透，她不知道該不該交給外麵巡邏的體育老師。
蘭菲兒一早就被叫進了校長辦公室，三個小時候後才回來，眼睛紅紅的，穿過長長的走廊回到初三五班的教室，玻璃窗後一雙雙眼睛盯著她。平日裏順滑的披肩長發淩亂的在領口處翹起來，頭上的紅色蝴蝶結卡子像鮮血一樣刺目。小楓隔著同桌望過去，第一次有一種親密感，她想摟摟蘭菲兒的肩膀。教室裏又想起一陣陣竊竊私語，無數雙眼睛偷瞄著剛坐下的蘭菲兒。她低下頭，趴在桌子上抽泣著，男孩女孩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假裝看著眼前擺著的各種各樣的課本。
中午放學，學校沒有以往的沸騰，也沒有叮叮當當的碗筷聲，大家都有序的進入食堂，默默的吃飯。小楓和蘭菲兒依然坐在座位上，中間隔著兩張桌子一個過道，蘭菲兒在擺弄一隻米菲圓珠筆，小楓依然攥著那張字條，字跡幾乎已經看不清楚的小川交給自己的字條。
隻有小楓知道，他們並沒有早戀，隻是剛知道小川就死了，蘭菲兒就進了校長辦公室然後哭著回來了。
早上，警察已經來帶走了桌子裏小川的所有東西。下午警察陪著小川的父母來學校，媽媽和小川一樣有著光潔飽滿的額頭，爸爸卻和小川一樣有一雙憂鬱的單眼皮眼睛。小川的媽媽紅腫著眼睛，走的時候盯了蘭菲兒好幾眼，小楓看見蘭菲兒的嘴角抽動了幾下。
小楓又開始回憶昨天放學以後的事情，當她收拾好書包離開教室的時候已經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用膠水仔細粘好了被小川撕碎的英語試卷，小川唯一一張95分以下的英語試卷。窗台上一盆茉莉花已經開了，花盆下一團螞蟻在搬家，小楓把粘好的試卷放在小川的抽屜裏，離開了教室。在學校門口，小川從柱子後麵閃出來，遞給小楓一張小紙條，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小楓明明看見他的眼睛沒有笑，單眼皮的眼睛沒有變成月牙的樣子。
小川轉過頭，撿起了地上的水杯，遞給小楓，走了，留下了一個背影。
小楓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影子越來越長，手心冒出汗來。做英語老師的爸爸在背後叫小楓，叫了好幾聲小楓才反應過來，慌忙的把小紙條塞進書包裏，坐上爸爸的摩托車回家了。晚飯時，爸爸問起小楓知不知道小川什麼時候開始早戀的，小楓說不知道，扒了幾口飯就回房間做作業了。隱約聽到爸爸跟媽媽聊天的內容。
“這可是你們學校的希望啊，明年能不能進省重點高中就看他了呢。”
“是啊，咱們這鎮上的孩子要跟市裏的孩子競爭確實不容易，難得有這麼一個好苗子。”
“會被退學嗎？”
“麻煩啊，她爸爸去年給學校建了圖書館，今年還要捐建一個遊泳池呢？按照咱們學校的規格，沒有捐助硬件難提上去啊。”
“你也別操心了，有主任和校長呢。”
“我操心有什麼用啊，就是可惜兩個孩子，哎，把桌子收拾了吧。”
......
聽到爸爸的腳步聲，小楓趕緊帶上了耳機開始默寫英語單詞，那張小紙條依然躲在書包的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