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兒那天晚上，李家祖孫倆吃著一桌菜。
難免淒涼了些。
正對過去沙發前的電視放著熱鬧的春晚，人影聳動，遠方有忽遠忽近的煙花禮炮聲傳進耳，一片喧囂。
李一念是不是和李奶奶聊兩句，討論著今年的春晚內容。
李奶奶眼睛老花，看見今年春晚基本上人都是臉生的，一時間也失了興趣。
果然自己老了，都已經經曆了一批又一批主持人，從開始到現在，身邊陪伴的人從老頭子和自己兒子兒媳，到後來老頭子走了，多了個孫女，現在倒好，隻剩個孫女咯。
李奶奶有些惆悵，人隻要開始想起往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我還記得有一年除夕啊，那年剛好你出生，你爺爺倒是命短，剛走，也沒來的急看你一眼。那年你小小的，軟軟的被你媽抱著，可稀罕了。”
李一念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聽她接著說：“你爺爺剛走不久，本來我心裏就難受著，就那天晚上啊，奶奶看見你就可開心了，咧著嘴笑了一晚上嘞。你那時候才幾個月大，就抱你都不敢使勁兒，跟個軟包子似的，咦咿呀呀的可招人疼咯。”
春晚依舊放著，時不時傳來歌舞的聲音，二人沒心情聽。
李一念笑，“我小時候就會逗人開心啦。”
“可不是，你媽為了照顧你，倒也是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委屈，當年你爸還沒上的時候，你媽得顧著你，還得幫著你爸，人瘦下來看著我心窩子都疼哦，就皮包著骨頭。”
李奶奶歎一口氣，喝了點自己家釀的米酒，人有些微醺，話匣子也打開了，“你媽讀書多，見多識廣，明裏暗裏幫了你爸可不少忙啊，也不知道你爸上輩子修了什麼福氣能娶上你媽這樣的媳婦，咱們李家祖宗也不知道積了多少德才讓你媽進了李家門哦。”
其實李奶奶講得東西都是李一念沒什麼印象的，在她的印象裏在爸爸在世的時候一直是她們一家人的大樹，一直無死角的護著和愛著她和媽媽，就像公主一樣。
當時事發的時候她就算再不明世事也知道疼愛自己的父親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更可怕的是自己參天大樹般的父親居然最後自尋死路，這怎麼能讓人相信，這一度讓李一念的精神破裂。
而自己的媽媽，也一夜間從曾經被捧在手裏的公主變成了風吹雨打的都要為自己扛著女人，成為了家庭的支柱，也給了年幼的她和年邁的奶奶一點希望，雖然曾經的風光變成了後來的冷眼和漠然。
因為父親的事情，家裏的銀行卡和存折被封，根本沒有流動資金，家庭一向捉襟見肘，向來親昵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各種借口推脫再三。
李一念想，要是當年沒有陸家救助，估計她們一家三個女人得要露宿街頭吧。
以前自己看來所謂的好心，極至錢叔叔那番話開始，竟可笑的變成了心虛，變成了想要挽回和補救當年自己陰暗心裏的懊悔。
果然善惡就在一念之間。
有時候她也在想，是不是她小人奪了君子之腹。爸爸曾經說過，選擇要不要相信一個人，你要閉上眼睛跟著自己的心走，眼睛和耳朵可以蒙騙你，但心不會。
但這些年來，特別是媽媽離世以後，陸阿姨來李家更是殷勤，甚至毫不避諱，陣仗大的可怕，保鏢司機管家一應俱全，馬上形成一條流水作業線，就差來的時候拉著橫幅說這是我們陸家罩著的人。
陸家的醫院占a市巨頭，每個人都得罪不起。
小時候她還不覺得有什麼，倒是大了越發看的清楚，陸阿姨那番舉止是在警告那些在旁邊等著落井下石的人，明晃晃的告訴他們就算李家敗落如斯，也不是他們能夠動得起的。
她真的很難蒙騙自己的心去肯定陸叔叔和爸爸的死難脫幹係，可是無緣無故的錢叔叔也沒有騙她的必要，圖錢她沒有，圖利她身上除了個毫無油水可貪的學思之外再無其它。
並且，錢叔叔給的視頻拷貝依舊還在她那兒放著。
她曾經想過要當麵找陸叔叔說清楚，可這樣一來，如果是事實的話，兩家的情誼就必須到此為止了。如果不是，陸家那邊肯定也暗生嫌隙。思量了很久，李一念還是放棄了，她沒有勇氣質問出口，她到底還是心太軟，在心底不斷為他們開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