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帶雪的夜,星雲黯淡,月光悠悠的灑在厚厚的積雪上,拉長了萬物寂寞,淒冷的影子,卻怎麼也擋不住燕都城裏翻天的喜慶。
今日北朔國的新任太子龍景瑜大婚,娶的是戰功累累的楚大將軍楚岐的女兒,天下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楚黛。皇帝龍明軒特赦天下,普天同慶,盛況空前。白日時幾乎是萬人空巷,太子妃出嫁要走的街道被人圍的是水泄不通,那十裏紅妝,史無前例。
與外麵喧鬧喜慶的氣氛不同的是太子東宮某個隱蔽角落裏,一片破敗蕭條的景象。細聞之下,甚至還能聞到空氣裏淡淡的惡臭和血腥味。這裏倒是與黑夜的深邃黑暗輝映得恰到好處,一樣的淒清,一樣的冷淡。
這樣喜慶的日子,這樣晦氣的地方,照理來說是不會有人會來這裏的。楚離匍匐在一灘半幹涸的血水裏,身上掛著幾片沾血的破布,這樣的冷夜,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她這個樣子待在這裏已經有半年了,這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她都日日忍受,卻不得死,這麼點涼,她又怎會介意。
門“吱呀”一生被人推開了,外麵透進來的亮光,刺得她忍不住眯了眼。卻不阻礙她恰好看到一抹大紅色跨著門檻而入。
也正是這照進來的微光,那抹紅色的身影才得以看清楚楚離身上的傷。不,那應該不能叫傷,她身上幾乎沒有幾塊完整的肉,有的地方甚至連肉都沒有,比如一雙小腿,比如一雙手臂。
“妹妹,你看我今日美嗎?”紅色的身影就地轉了一圈興奮地道。
楚離憤恨的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人,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都忘了,那日起,妹妹就說不了話了。”紅衣女人似在懊惱,隻是轉瞬又言笑晏晏“不過,我可以從你的眼睛裏看出,你非常的嫉妒我呢。”
楚離恨透了女人在她跟前自說自話的樣子,不對,她恨死了她每一個樣子。甚至隻要一聞到和她香粉一樣的茉莉的味道,她心底都能泛起滔天的怒意,讓她忍不住想起半年前的那夜。
那夜是盛夏最冷的一夜,卻意外得掛了滿天星輝。他被人從皇宮的側門,抬去了五皇子的寢殿。她一向隨遇而安,既然名聲已毀,那她就認命被送給五殿下做侍妾。忐忑地等在她認為的偏殿,等來等去,卻始終不見五殿下龍景瑜。她想或許這樣的自己,五皇子其實是看不上的。於是掀了頭上的紅蓋頭,卻不曾想空蕩蕩的房間裏竟然連燈都沒有點一盞,自己剛剛低頭瞄見的微光,隻是月亮照進來的亮光而已。看了眼身上粉色的新衣,心裏苦笑一番。現在想想自己被誰害的名聲盡毀她不是不知道,可她隻是想要活著,活在這個燕都城裏。至於怎麼活她也無所謂,總歸不會比將軍府裏過得還讓人難受就是了。將軍府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分明是被大姐陷害的,可是府裏的人卻依舊歡呼雀躍,甚至迫不及待的在第三日夜裏就把自己悄悄的抬進了五皇子的寢殿。作為將軍府裏真正的嫡女,卻是連一個丫鬟都沒有給陪嫁過來,更別說嫁妝了。
楚離環視了這所謂的簡陋的新房,沒有一件像樣的物件,更別說為她這個什麼都不是的侍妾準備什麼吃食了。摸了摸早已叫的不成樣子的肚子,她可是從昨晚到現在一滴水都還沒喝過,她要出去找些吃食。
如果說屋子裏已經簡陋的不像樣了,打開門後,楚離便隻覺得全是荒涼。她輕輕吐了口氣,這便是五皇子對自己的態度了。她真是好奇,唐唐一個威震四方的北朔國皇宮裏竟然還能找出這樣的地方,冷宮也不會比這裏更“冷”了吧。沒有樹,沒有草,沒有人。除了一座高牆,和自己身後簡陋的院子,什麼都沒有。與以往唯一不同的隻是現在這裏多了一個她。看上去,這裏的日子比起將軍府裏不遑多讓。
小心翼翼的貓出院子,她一定要找到吃的,否則再過幾天沒準將軍府就要興高采烈地昭告天下,將軍府最沒出息的嫡女楚離,身子薄弱,命格帶煞,承受不起皇家恩澤,暴病而亡。
不行,她答應過娘親,她一定要在這裏好好的活下去。楚離下意識的捏緊了雙手,今晚她一定,一定能找到吃的,她一定能活下去。
皇宮裏的路繞啊繞的,楚離一不小心就迷失了。都說北朔國的皇宮是這世上最恢宏,規模最龐大的皇宮,這點看來果然不假,光是一個皇子的寢宮範圍就能有這般規模。這下楚離就犯難了,這樣下去,不僅找不到吃的,就連回去的路都不知道了。正在楚離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看到不遠處一間小院子裏還依稀亮著燈。五皇子的正殿和寢殿不會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畢竟她剛剛一路走來,所見都是比較冷清,蕭條的。那麼這裏說不定住著一個和她一樣不受待見的人,沒準今晚還能在那裏借宿一宿,明日白日裏再找回去的路。
早就饑寒交迫的楚離,並未往深的地方想。這麼晚了即使這裏還有和她一樣的人存在,怎麼可能還會亮著燈。不是也該像她一樣為一口吃食奔波,或者為了節省力氣,早早的就睡下了。也是因為這樣,楚離經曆了她這一生最恐怖,最痛苦得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