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風和日麗。
正午時分,有士兵來報,說玹城裏有動靜。
那刻,東始修與風獨影剛用完午膳,聞報便一齊出帳,遠望玹城,果見城樓上豎起白幡,隱隱綽綽許些白衣人登上城樓。
“看來是要降了。”東始修道,“隻不過這白幡有些蹊蹺。”
“嗯。”風獨影點頭,“大哥,若北海降的條件是要保留其國號,隻作屬國稱臣納貢,你答應嗎?”
“怎麼可能!”東始修眉鋒揚起,“當初他敢有狼子野心犯我大東,就該有膽量承擔今日亡國之罪。再不然在其與蒙成結盟之際亦存與我朝和睦相處之心,那便不會有今日的兵戈相見。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龍荼、杜康這刻牽過了他們的坐騎來。
“走,我們便去看看這北海到底要如何吧。”東始修翻身上馬。
“嗯。”風獨影亦躍上馬背。
兩人縱馳而去,身後龍荼、杜康及數百護衛鐵騎相隨,揚起滾滾塵煙,一直奔到離著玹城五丈之距,東始修、風獨影才勒馬止步,高踞駿馬,眺望城樓。
城樓的人早已見得,此刻立時有人喊話:“來的可是大東的皇帝陛下?”
東始修抬了抬手,於是龍荼上前一步,揚聲作答:“正是。”
城樓上靜了片刻,然後再次響起傳話聲:“我北海長公主有話要與大東的皇帝陛下說。”
聞言,龍荼望向東始修。
東始修卻是望向風獨影,似笑非笑的道:“竟不是北海王要與朕說話,反是這個美名遠揚的公主?”他複又轉頭對龍荼道,“也罷,聽聽這公主要說什麼。”
龍荼點頭,然後揚聲衝城樓上道:“陛下請公主說話。”
話音落下,城樓上又靜了片刻,然後便見人影移動,似乎是讓開了路,一道苗條的白色纖影越眾而出,俏生生立於城樓前。白色的長袍,黑色的長發,不染半點脂粉,亦未有半點修飾,渾身縞素,卻仿如一枝綻於初雪之中的白梅,素潔之中自有芳姿麗韻。
是以,不但城下數百鐵騎齊齊驚豔,便是東始修與風獨影亦覺眼前一亮。
“大哥,這位公主果然是美貌不凡,怪道天下傳誦。”風獨影望著城樓上的麗人微作感慨。
東始修的目光看了看城樓上的人,然後又看了看身旁的風獨影,道:“這公主美是美,但還是朕的鳳凰兒更好看。”
他這話聲音雖低,但周圍一圈將士卻是聽得了,於是皆忍不住悄悄窺一眼風獨影,再看看城樓上的北海公主,心底裏暗自將她們作著對比。
風獨影卻如若未聞,轉動著手中馬鞭,抬頭望著城樓上的美人,道:“這位公主敢這種時刻站出來,敢要求與大哥當麵說話,想來是極有膽略之人,倒不可小覷。”
城樓上,北璿璣遙望對麵營帳連綿如雲,數萬鐵騎列陣,旌旗搖曳,刀劍光寒,那等凜冽的氣勢即算隔得這麼遠亦可感受,心頭不由得有些驚顫。低頭,便可望見城下矗立的數百騎,最前方有兩騎格外醒目,想來定是那大東的皇帝東始修與鳳影將軍風獨影。目光先落在了左旁的女子身上,一眼便為那人周身流溢的銳氣所驚,再看一眼便詫異那人容貌身姿,她本以為身經百戰不死的女將必是一個體形粗健貌若羅刹的人,不想竟是這般的豐神端麗修長亭勻。目光轉向右旁的男子,有一瞬間的猶疑,這真是大東的皇帝陛下?那人在這戰場之上,隻穿著一身鬆散的洗得發白的褐色舊袍,頭發亦隻是以布巾束著,除了腰間懸著的寶劍,全身上下不見一點皇家的富貴氣派。可下一刻,看那人從容坐在萬軍之前,一派淵停嶽峙,她便肯定了,這確是大東的皇帝,那位終結亂世一統天下的霸主東始修。
“皇帝陛下。”她於城前微微躬身,“我乃北海王之女北璿璣。”
城下東始修淡淡一笑,“哦,原來是璿璣公主。”
“皇帝陛下。”北璿璣直起身,目注東始修,“您禦駕逼臨城下,我父王暴病崩逝,遺旨命我等降國。今璿璣謹遵父王遺旨,代表北海王室、代表北海國向陛下遞上降書。但在此之前,璿璣望陛下能答應一事。”
聞言,東始修玩味的笑了笑。危在旦夕,這公主卻還出言暗指是他逼死了北海王,嗬嗬……有膽量。隻是……北海王暴病崩逝?他轉頭看向風獨影,見她也是眉頭微斂。
“不知公主有何事需朕答應?”他沒讓龍荼答話,親自揚聲道。
“陛下。”北璿璣聲音朗澈,神情端肅,“我北海願降大東,但希望陛下能善待我北氏子孫以及北海臣民,入城之後,不得殺一臣一民。若陛下能答應,璿璣立刻打開城門迎接陛下;若陛下不能答應,那我玹城上上下下必拚死一戰!”
果然如此。東始修笑笑,對於北璿璣的要求未有驚奇,亦未有猶疑,隻道:“朕答應。”
見他答應得如此幹脆,不但城樓上北海諸臣將放下了心,便是北璿璣也鬆了一口氣,但她卻再道:“請陛下對著陛下的士兵、對著玹城的數十萬百姓承諾。”
聽了這話,東始修倒不急著答應,而是轉頭跟風獨影嘀咕:“嗬,這北海公主倒是有意思,難道還怕朕說話不算數嗎?鳳凰兒,大哥是那樣的人嗎?”
風獨影白了他一眼,“你對別人那是說話算數,對我們兄弟幾個說話不算數的多著呢。”
“呃?”東始修噎住。
“陛下,注意場合。”一旁的龍荼趕忙悄聲插一句。
“反正又不是為難之事,你就喊一句罷。”風獨影倒也不甚在意。
“好罷。”東始修調轉頭,蘊氣於聲,朗朗道:“朕今日許諾,若得北海降國,朕必視其臣民為朕之子民,亦厚待北氏子孫,決不妄殺一人。”那聲音渾厚雄邁,不但城外萬軍聞之,便是玹城內的百姓亦清晰入耳。
“好,陛下既能承諾,璿璣亦不悔言。”北璿璣招手,即有四名侍從上前。那四人一人手捧一盒,她啟開第一人手中木盒,自其中取出一物,高高擎於手中,“此為我北海國璽。”
城上城下之人莫不移目視之。
那是一塊約莫兩寸高的四方白玉,玉之頂部雕有雄鷹,鷹眼以黑寶石鑲嵌,斂翅傲視,十分的威儀有神,玉之底部刻有“天授北海”四字。
“今日北海降國,璿璣摔國璽於此,請陛下觀北海誠心。”言畢,雙手猛然向地上摜去,刹那間玉塊飛濺,一國之璽頓成碎石!
此舉不但城上北海眾人震驚,便是城下東始修與風獨影亦怔住,實未料想到北海公主竟會當眾摔碎國璽。
而北璿璣不等眾人回神,又道:“陛下,這是我北海的降書、輿圖與戶簿。”她抬手示意三名捧盒的侍從上前展示於眾,“今獻於陛下,自此北海不在,唯有大東。”言罷,立即揚聲道:“開城門,迎接陛下入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