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作文一直由我輔導的,那天,他要寫一篇標題叫《媽媽和兒子》的作文,我建議他說:“你寫黃老師吧。那年媽媽到上海進修,黃老師不是對你說:‘我就是你媽媽。’她關心你,就和媽媽一樣啊。”兒子立馬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老師就是老師,媽媽就是媽媽。我要寫你,寫我們。”“我教你怎麼寫,你又不聽。你自己寫吧。”我也把頭搖晃起來。我以為小東西會妥協,沒想到他說:“可以。我們一起寫。一人一篇。”嘿,他倒給我布置起作業來了。兒子很快就寫完了,擠眉弄眼地看著我和我麵前的那張白紙,我隻好對著他傻笑,我呲牙裂嘴地說:“我會寫完的。你等著好了。”
說實在的,這道題還真是不好寫。不是因為沒有東西可寫,恰恰是因為可寫的東西太多,我無法選擇。我舍不得放棄任何一件事情,但是,如果真的那樣寫出來,該是怎樣的一部長篇巨著。再說,縱然文字無限的生動傳神,它也無法和現實的生活相比擬的,現實的生活要精彩多了。
我不想寫了。我也決定不寫了。但是,我怎麼向兒子交差呢?嘿,我這人怎麼這樣沒出息啊,被兒子給管著了。唉,事實上,從兒子出世開始,我被他升級為媽媽的時候,我便被他給管著了。
有時候覺得兒子實在是一所好學校,他使我變得坦然,我不再為端飯碗而感到害躁,而是跟在他後麵四處跑;他使我學會了使用螺絲刀,那是要為他修理玩具;他使我成為遊戲機高手,因為他要我陪著他玩……從自信到獨立,從技巧到技能,“兒子學校”裏的課程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我被訓練得幾乎無所不能。但是,我也漸漸地發現了一些不足:兒子的依賴性太強了。唉,他是個好校長,訓練出了我這樣的好學生,而他自己卻不是一個好學生。
兒子最大的不足就是他的自理能力太差,這一點,實在是他的媽媽以及他媽媽的媽媽給慣出來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和媽媽沒有少挨別人的批評,甚至於有人說我:“那哪是你的崽,那是你的爺。”
我們這把爸爸叫做“爺”。我問兒子:“你是我爸爸嗎?”兒子差點沒把腦袋給搖晃下來。我又問他:“你是我什麼呀?”“兒子啦!”小東西回答得很幹脆,過了一會,他想到什麼似的,又說:“媽媽,我們是朋友哦。”“嗯。”我肯定了他,摸了摸他的頭。他卻把臉給湊了過來,說道:“親親臉。”
兒子出世的時候還沒有足月,而且是剖腹產。打了麻藥的我還躺在手術台上,有護士抱著一個滿是白色胎脂的滿是括弧句號的皺巴巴的小東西給我看,說是我兒子,並說“親親臉吧”,說著便把那東西在我臉上蹭了好幾下,弄得我臉上髒兮兮的。兒子長大後,我把這件事說給他聽,後來,他每遇到高興的時候,便要和我“親親臉”,並且常常是乘我不注意,還要用舌頭在我臉上舔上兩舔。每每這時,我不是搔他的胳肢窩把他弄得咯吱叫,便是罵他“臭崽崽”,他也毫不客氣地回敬我“臭姆媽”。
兒子一點也不怕我,相反,他知道他能吃住我。有一次,我們一塊兒下象棋,下的是那種將吃士士吃象、馬吃炮炮吃兵、兵又反過來可以吃將的那種。玩著玩著,兒子忽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媽媽,我覺得我們家裏也是一副象棋哦。”“怎麼說?”“你看:我們家裏裏,你是老將,管著爸爸;爸爸是像啊,管著我;我是兵子。”兒子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還以為他是說他最小最可憐呢,沒想到他很得意地補充道:“我管你。兵兵子專門管著老將。”嘿,他倒是洞若觀火。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