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入靈崖魏進忠采藥 決富貴白太始談星(2 / 3)

又見一少年人,捧了一盆熱豆出來喂馬,問道:“這人做甚麼的?”老者道:“他要借宿哩,因沒文憑,不敢留。”那人道:“也不妨,此人不像個奸細,留他住一宿罷。”遂邀進屋內,見禮坐下。天晚時取出麵飯來同吃,進忠已半年多不見穀食了,吃罷就與少年的同宿了。

睡至二更時,隻聞隔壁有呻吟痛楚之聲,進忠問那少年的道:“甚麼人叫喚?”那人道:“是俺哥,昨日走塘報,被虎咬了腿,故此叫喚。”進忠道:“腿可曾折?”那人道:“沒有,隻咬去一塊肉,如今腫有小桶子粗。”

進忠道:“這不難,我帶有仙藥在此,吃了就止疼,隻是要酒調服哩。”那人道:“酒倒沒有哩。”老者在間壁聽見,說道:“你起來,東邊兒王家今日請客,該有剩的,你去討討看。”那人便起來,去了一會,回來道:“酒有了,卻沒多。”進忠道:“半碗也夠了。”媽媽兒起來打火上燈,進忠也起來將草藥末子撚了一撮,放在酒內,入砂鍋中煎了幾滾,與他吃下,叫他蓋暖了睡。各人複又睡下。至天明,那老者起來,走過來謝道:“多承老哥好靈藥!”進忠道:“好些麼?”媽媽兒道:“吃下不多時,就不疼了;五更時出了有一盆黃水,腫也消了,腿也伸縮得了。有緣得遇恩人。”謝了又謝。進忠也暗自稱奇。一家兒奉之為神仙,殺雞為黍管待他,又向他討了些藥。進忠道:“此藥不獨治此,凡一應跌打損傷,也隻一服見效。”那老者道:“骨頭折了,可醫得好?”進忠道:“就是碎了,也能醫。”老者道:“如今俺們總府大人的公子,因跑馬跌折了腿,有半個月了,老哥若能醫,等俺去報知,薦你去醫。”進忠道:“好極!你去報知,若有謝禮,我分些與你。”老者道:“我沒謝得你,還敢望分你的錢麼!”忙叫兒子備馬,先到守備衙門報知。守備上關來稟報過,即差兵丁拿馬來接進忠。接到衙門見過禮,問了一回,見進忠衣裳襤褸,即著人取衣巾鞋襪與他換了。總府裏差了四個家丁來接,進忠上了馬,不一時到了關下,真個是峭壁懸崖、玉關金鬥。有詩為證:

龍盤天險峻高樓,雉堞連雲接上遊。

金壁萬重嚴虎豹,牙旗百裏擁貔貅。

地連幽薊吞滄海,勢壓山河捧帝州。

功業好期班定遠,欲攜書劍覓封候。

進忠來到關下,家丁將令箭吊上去。少頃放炮吹打,吆喝開關。守關官坐下,兩邊將弁俱是戎裝,刀槍密匝,把守得鐵桶相似。進了關,家丁引進忠與守關官兒見了禮。過了關,複上馬,至總鎮府,先與中軍相見,傳鼓開門,中軍陪著至後堂,那總兵才出來接見。禮畢坐下,問道:“先生貴處?

尊姓大名?“進忠道:”小人姓魏,賤字西山,肅寧人氏,家傳醫業。因出關采藥,中途為遊虜劫去行囊文憑。昨至關下借宿,聞得貴公子有恙,故此進謁。“

總兵道:“小兒因走馬,跌傷右腿,今已半月,尚未痊可。今早關下守備來回說,先生仙藥可治,故爾奉屈,倘得全愈,自當重謝。”門子捧茶來吃了。進忠道:“請公子一看。”總兵遂邀至臥房,見公子臥床叫喚,進忠走到床前揭開被,見右腿用板夾住,將手略按一按,便叫喚不已。進忠道:“可曾服藥?”總兵道:“服過。據醫人說,接骨須過百日才得好,隻是先止了疼方好。”進忠道:“若等一百日,人豈不疼壞了麼!”總兵道:“正為此。”進忠道:“不妨。我這藥,一服便定痛,三服即可見效。”床後女眷們聽見,十分歡喜,送出十兩銀子來開包,講明醫好時謝儀一百兩。

進忠道:“取暖酒來。”丫鬟隨即燙了酒來,進忠將草藥取出三錢來,調與公子吃了,道:“蓋暖了,睡一覺就定疼了。”女眷在床後道:“到有半個月沒有睡了。”進忠道:“不妨,包管一會便不疼。”總兵邀進忠到書房內吃了飯,總兵自去料理公事,進忠獨坐。

過了半日,隻見總兵走來拱手道:“多蒙先生妙劑,服過一刻就睡了,才醒來,說竟不疼了,果是神速。”不覺十分欽敬。進忠口中謙遜,心中卻暗自稱奇。

晚間又服了三錢。次早進來看,公子道:“深蒙先生妙藥。跌傷後半月中,上半截痛不可言,下半部就不知渾木了;自昨日服藥後,下部方知冷暖,夜間骨裏覺得微癢,隱隱的響聲,如今也伸縮得了。”進忠道:“不要扭動,恐勞傷了筋骨。”又調一服與他吃。

到書房來,正閑話間,隻見家丁來報道:“白相公要見。”總兵道:“請!”

不多時引進一個秀士來,總兵降階迎入,各各見禮坐下。那人頭戴方巾,身穿潞綢道袍,腳下絨襪氈鞋,生得麵麻口闊,亂發虯須。那人問道:“此位尊姓?”

總兵道:“魏先生,為小兒醫病的。妙藥三服,已愈了大半。”進忠亦請教,總兵道:“江右星家白太始先生。”太始道:“連日因公子有恙,未曾來進謁;今日竭誠奉候,吉人天相,必定痊愈的。”總兵道:“連日未聆大教。”太始向袖中取出兩本《流年》來,道:“貴造已看來,令郎不過暫來災晦,目下流土星進宮就平複了。”總兵道:“請教太始一一細講!”

隻見他講一會,便起身到門外吐兩口,進來又講,不一時如是者四五次,一年《流年》說未完,就吐有十多口。進忠見他唇下有血漬,便道:“先生唇下有血痕,何也?為何頻起作吐?”太始道:“學生素有賤恙,話說多了,就要吐幾口血。”進忠道:“男子血貴如金,豈可頻出?這是勞傷肺氣所致,何以不醫?”

太始道:“也曾醫過多回,未能痊可。醫家叫我寡言,小弟業在其中,何能少言?故爾難愈。”進忠道:“弟倒有藥可治,隻須三服,便可永不再發。”總兵道:“魏先生妙劑,不消多服,定是神速的。”進忠便向囊中取出七粒丸藥來,用白湯與他吃下。總兵道:“且收下,遲日再請教。”分付拿酒,家人擺上酒來。三人飲至更深,就留太始與進忠同宿。

次早進忠又進內看公子,將夾板解去,已接完骨頭,伸縮自如,並無痕跡了。總兵大喜。公子就要起來行動,進忠道:“緩些,骨雖接完,血氣未充,恐又勞傷了,須到三七後方可行動,再用參芪補養之劑以濟之。”回到書房內,太始又取出《流年》來談,果然一些已不吐了。講畢,進忠又與他一服,三日連進三服,果然全好了,麵上也漸有血色,不似起初黃瘦了。太始十分感謝道:“客邸無以為謝,奈何!”進忠道:“何必雲謝,賤造拜求一查足矣!”說了八字,排下運限,飾了五星,看了一會,忽拍案叫道:“大奇!大奇!”進忠道:“請教有何奇處?”太始道:“小弟閱人多矣,從未有如尊造者,乃極富極貴之格。”進忠道:“多蒙過獎,務求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