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按了按眉間,站在窗前望著外麵不間歇的茫茫大雨,難眠。
四年前的那晚現在想來依然刻骨銘心,回到家,希安已經不在了,哈士奇被綁在客廳的桌子腿上,低低地不安地吼叫著。
房間裏全是希安的氣息,桌子上放著她咬了一半的巧克力,冰箱裏塞滿了她喜歡吃的抹茶味冰激淩,臥室的相框裏是她和哈士奇的諸多合影,洗衣機裏有一件她穿髒了的自己的襯衫,他們的情侶涼拖安靜地蹲在鞋架上,廚房裏還燉著一鍋綠豆湯,沙發下麵藏著一本她忘記拿出來的丹麥語學習用書,陽台上他送給她的那盆盆栽蔫蔫的,她忘了澆水……
還有書房裏那麼多那麼多希安寫給他的“我愛你”,楷書寫的,行書寫的,隸書寫的。他猶自記得,冬天的困倦午後,清淺的陽光下,他握著她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林是打她的電話,沒人接;打寢室電話,一樣沒人接;過了一段時間去學校找她,卻被魏湘告知她退學了;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大家和他一樣焦急,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請假去南方,她卻並未回家。
林是恍惚間覺得自己遇上的並非人類女子,像是清朝誌怪小說裏的書生,預見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多年後如夢初醒,人去樓空,再不見紅顏依舊。
林是呆滯地坐在車裏,趴在方向盤上壓抑地哭,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希安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馬上就要畢業了,她不會不管不顧地一走了之。那段時間,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寺廟,從來篤定又傲慢的男人滿心虔誠地跪下來,神明在上,我願傾盡自己的所有來換陳希安的平安喜樂。
不久後,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希安分手,也知道了張鈺意懷孕的事,於是默認了張鈺意的準兒媳地位。
同年11月份,張鈺意意外流產了。
隔天,林是的外婆也因為腦血栓住進了醫院,等她好了之後,林是帶張鈺意一起去看她,她浮腫得厲害,笑著問:“說這姑娘是誰啊,希安怎麼沒來?”
林是媽媽在一旁流眼淚,不忍心看已經風燭殘年、剛剛才拔掉氧氣管的母親,她望著窗外道:“你外婆她得了老年癡呆。”林是媽媽捂住嘴,眼淚流得更加洶湧,“她剛才突然說想看看建彰。”
建彰是林是的叔叔,也就是林耀的父親,他和林耀的母親因為車禍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外婆,我來看你了。”林是彎下腰,俯到外婆的左邊,輕聲地道。
外婆因為身體沒有完全恢複,說話還有些氣喘,“唉,我老了,不中用了,不過,我不會這麼快就走的,我還沒看到你和希安結婚,還沒有看到我的小胖曾孫,我舍不得啊。”
林是險些落淚,他深吸了口氣道:“您不會有事的,以後我給您生倆大胖小子玩。”
林是外婆疲憊地笑笑,精神卻好了很多,“要聽黨的政策,好好執行計劃生育,你給我一個大胖小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林耀站在一旁,財大氣粗道:“怕什麼,多生幾個,罰款的話錢我來出。”
外婆看他一眼,埋怨道:“你爸爸怎麼還沒來?我等他很久了,他說天氣冷了,晚上會給我帶碗蝦皮小餛飩回來的。你看看,兒子都長得快比他高了,他還隻顧著好看,總穿那件夾克衫,凍著了怎麼辦?叫阿徐給他買件厚點的棉大衣。”
林是的母親姓徐名敏,家裏人都喜歡喚她阿徐。林建彰喜歡穿夾克衫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林是的父母才剛結婚,林建彰總是三五不時地來一趟,穿一件棕色的夾克衫,站得筆直,英姿勃勃,冬天裏未下雪的時候習慣騎著自行車過來,車把手上永遠吊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
林耀揉了揉眼睛道:“我都和他說了,臭老頭都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喜歡臭美,早晚我媽要把他給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