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父親就對我說,無論怎樣的世間男子,期盼的也不過是一份屬於自己愛情罷了。
我總覺得這話是父親說給他自己聽的,因為他就是那樣的男子,一輩子都在等待娘的回眸。
可是人的一生那麼長,縱使等到幾次回眸,又怎能填補大段的空虛寂寞?
娘的第一次回眸,是與爹爹的初相見。
娘的第二次回眸,是13歲那年,爹爹的葬禮之上。
這是不是也算是如了爹爹的願?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在那清冷靈堂上發了誓,絕不要做他那樣的人,亦不要沾染所謂的情字。
其實那時我還不懂什麼是情,什麼是愛,可眼見得至親的人為此活的蒼白無力,隻覺得那定不會是好東西。
來不及悲傷入骨,就聽得娘已經把我許了人家,是不甚得勢的三皇女,可就算如此以我的身份嫁去也隻是側室。管他呢,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這不得勢總比沒勢要好些吧。
隔年出嫁,妻主大我十餘歲,是個不多言語的人,我總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父親什麼都沒教過我,唯一教會我的就是等待。我不知道等待一個人的時候該做什麼,因為我覺得無論做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
自大婚之日,妻主便未曾踏進我的別院半步。其實心裏明白,我不過是娘攏絡她的棋子,而她收下亦隻是一種手段。
心裏卻為此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慶幸可以在這個小院子裏孤獨終老、平淡此生。
如今回想起來,那種慶幸真是既無知又可憐的緊。
然而老天就是看不得人平淡,他不想要給你的,你求也求不來;他想要給你的,你逃也逃不掉。
幾個月後,我獨居的院落迎來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少女膚色稍黑,是一路跑過來的,臉上早已沁出薄汗,在陽光下閃動耀眼,氣息還未穩下就笑著問我“可曾見我的金陵雀飛過麼?”
我膽怯的躲到樹後,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金陵雀是西番上貢北琉的珍禽,歌聲絕美動人,不過一生卻隻歌唱三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死亡,餘下的那一次。。。是與一生的伴侶相遇。。。
而我更不知道這麼珍貴的鳥兒,被當時的北琉帝君賜給了她極喜愛的幺女,我妻主的同胞妹妹,八皇女元昭。
那時候,我十四,她十五,正是灼灼好年華。
那隻金陵雀始終沒有捉到,不知它現在翱翔在天空的何處呢?身邊可有一生一次的伴侶?可有人有幸聽到它的歌唱?
很久以後,我坐在空蕩蕩的華貴宮殿,坐在最高的椅子上,仰望窗外的天空時禁不住這麼想著。
然而那時淡色桃花樹下,少女靦腆的軟語淺笑,少年紅著臉怯怯的說話。。。都如同那隻消失在天空的金陵雀一樣,再也覓不到。。。覓不到。
元昭與這個不得母皇寵愛的三皇姐情意極深,常帶了好些東西來探望,有時也會順便來瞧瞧我。
許是我們都太年幼,而我的身份實在無足輕重的緣故,再加之元昭的身份,所以並未有人敢說什麼。
少年兒女,相處久了難免生出些淡淡情愫來,有時禁不住會在心底偷偷的想,若我的妻主是元昭,那該多好嗬。
轉眼間又過了半年,元昭十六,拜了冠,可以娶正夫了。她說,要向姐姐討了我去,眼裏滿是羞意卻無半點遊移。
我不敢看她,逃回屋裏,心還是撲通撲通跳著,忐忑不安卻又暗自歡喜。
一會想,她是極為得寵的皇女,怎麼會看上我這沒落家的男子,定是拿話哄我。
一會又想,元昭雖然是少年心性,卻從未說過誑語,說不定是真的呢?
一會想,就算她是真心要討了我去,可我畢竟是嫁過來的男子,怎生是好?
一會又想,雖我過了門,可仍未被妻主寵幸過,況且我的身份卑微與小廝無異,元昭與她姐姐那般好,她興許不會拂了元昭的意呢?
就這麼翻來覆去的想著,且憂且喜,一夜不成眠。
人就是這樣,愈是得到,就愈會想要的更多。
起初隻是想不受欺淩,有處安身之所。而今這個僻靜的小小院落,已經不能留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