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始於一發炮彈。那發炮彈不光打掉了炮兵班長梁嘯塵在部隊的前程,連相戀多年的女朋友也給打跑了。
那是在一年一度實彈射擊的時候。那天的天氣就是一個少見的鬼天氣。白毛風呼嘯而過,接著就下起了大雪。那雪可不是柳絮般飛舞,那太女兒化,太溫柔了。那是如同沙子般的雪粒在你的臉上狠狠地摔,摔得你睜不開眼,伸不出手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完成八五加農榴彈炮對坦克的攔截射擊,難度可想而知。靶場選在一個大山坳裏,靶場北頭右側是一片齊集在那裏的綠色人群。軍區、軍、師三級首長站在臨時搭就的樺木架子上,拿著望遠鏡向南邊瞭望,遠遠看上去宛如一組大理石雕塑。東西兩個山坳入口處各飄揚著一麵紅旗,遠處山峁上隱約可見持槍站立的士兵。
越過一千多米的開闊地帶,靶場後麵團部、營部的首長,被一大群參謀、幹事簇擁著,還有挎照相機的軍報和地方上的記者,屏息靜氣地等待著。
團長說了一聲,開始吧!
話音剛落,早就等著這句話的炮兵班長梁嘯塵舉起一麵小紅旗,猛的向左側一擺,一輛蘇式六三卡車拉著一門八五加農榴彈炮風弛電掣一般向著陣地衝來。炮車到達預定位置,哢地一個急刹,幾名戰士分從兩旁車箱上跳了下來。摘炮,卸炮彈。梁嘯塵又一擺,卡車咣啷咣啷地開出了人們的視界。
梁嘯塵提起雙臂迅速跑到規定位置,放下指揮旗,支起炮對鏡。炮手們已經將炮擺好,駐鋤楔進僵硬的沙石河床,綠幽幽、黑洞洞的炮管向著前方平伸出去。瞄準手額頭挨近瞄準鏡,雙手嘩嘩地操縱著控製輪。四名炮手各自抱著一枚炮彈拉開距離,依次蹲在瞄準手身後。
這時,前方山角邊急速闖進一輛坦克靶子。梁嘯塵通過炮對鏡截著它,急速地默念著從1到10十個數字。重複兩遍之後,喊出目標速度:“四個!”
瞄準手跟著喊:“四個!”
梁嘯塵又喊:“一發裝填!”
一炮手應聲高叫:“一發裝填!”話音未落,一炮手躍起身子,衝到炮膛前,將一發炮彈小心翼翼地裝進炮膛。然後,右臂用力一推,嘩,炮彈上膛了。
“三個!”梁嘯塵測完速度,再次喊道。
“三個!”瞄準手立即應和。
“三個——打!”梁嘯塵下達了命令。
轟!腳下地震般顫抖了一下,陣地上掀起一股巨大氣浪,將戰士們籠罩在嗆鼻的硝煙中。
“三個——打!”
轟!轟!
八五加農榴彈炮長長的炮管噴射出一條紅色的火舌,向前方的目標穿去。
三發炮彈打過,梁嘯塵感覺差不多已經穩操勝券了。四年的經驗告訴他靶子上已經準確無誤地穿上了三個窟窿。隻要第四發炮彈一打出去,他就大功告成。於是,炮兵班長又下達了命令:“一發裝填!”
四炮手羅小仁抱著炮彈正要向炮膛衝去。這個時候,“故事”發生了,如同半空中炸響一聲驚雷,一聲口令在後麵的人群中響起:“停止射擊!”陣地上的戰士們,包括後邊觀禮的人們全都愣了。
梁嘯塵沒有弄清怎麼回事,回過頭來,瞪著血紅的眼睛,用沙啞的喉嚨朝羅小仁吼叫:“四炮手!”
“到!”懷抱炮彈的羅小仁挺了挺胸,喊了一聲。
“一發裝填!”
“是!”羅小仁貓著腰向炮膛衝去。
“停止射擊!”隨著喊聲,一位麵龐白皙的瘦高個子軍官向陣地衝來。“危險——”
“羅小仁,一發裝填!”
“是!”羅小仁衝到炮膛前麵,穩穩地將擰掉引信護蓋的炮彈裝進炮膛,右手用力一推,嘩,炮彈上膛。“一發裝填完畢!”
“打——”炮兵班長叫著。
轟!炮彈旋出炮膛,撞到坦克靶子上的鋼筋。轟,又一聲巨響,靶子打爛了。
“你、你、你——我撤你的職!”白麵軍官指著高個子軍人,聲嘶力竭地吼著。
“隨你的便!”梁嘯塵咕噥了一句,揮動著小旗喊道,“撤出陣地!”
轉瞬,人去炮空。陣地上隻留下一片淡淡的青煙,在風雪中彌漫。
大雪初停。氣溫降到攝氏零下200,梁嘯塵帶著戰士們在營房前打掃積雪。崔指導員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打了一個招呼:“老三。”
梁嘯塵正和羅小仁用一把搶板將大堆的雪推到水溝裏去,聽到招呼,抬起頭來,摘下帽子,掏出手絹擦著額頭的汗水。說:“指導員,你找我?”
“嗯,陪我到櫻花溝去一趟。”
梁嘯塵戴上帽子,把活計同副班長交代了一下,就跟著指導員向營房外麵走去。
指導員對梁嘯塵的栽培可謂用心良苦。梁嘯塵從新兵連班長、文書,到生產連班長、基準班班長,每一步成長,都浸透著指導員的心血。梁嘯塵的文章登上了《解放軍報》以後,團部政治處王處長點名要將梁嘯塵調到團通訊組,指導員死活不撒手。你要剜走我的心頭肉嗎?他對那位王處長說。王處長道,你那小河裏行不了大船呀!指導員對著王處長拍著胸脯,說,隻要他肯努力,我絕對耽誤不了他的前程。
梁嘯塵對這位領路人是感恩戴德的,並且曾經舍生忘死地進行過報答。那年,指導員連車帶炮翻到了路旁溝裏。梁嘯塵冒著生命危險將他和其它戰士救了出來。——他榮立了三等功,被團裏樹為學雷鋒標兵。這次的實彈射擊,梁嘯塵和全班戰士憋著勁要打個優秀,那就等於為他的提幹又墊上了一塊堅硬的基石。
指導員已經知道了射擊結果,四發炮彈,全部命中,三班被記集體三等功一次。按照常規,班裏集體記功,班長理所當然也應記功。可是團裏的決定是班長不光沒有記功,還被記過一次。如果不是指導員和連長全力保駕,梁嘯塵的班長早被擼掉了。據說,那位剛剛上任不久的團參謀長在常委會上,點著名批評了二營五連那個不服從命令的大個子班長,非要把他撤職不可。
這些,梁嘯塵一無所知。但是,預感告訴他,提幹是不可能了。所謂前程也已因為頂撞參謀長而變得海市蜃樓般虛無縹緲。這幾天,他的心情灰冷到極點。
指導員和梁嘯塵並肩踏上通往櫻花溝的山路,大頭鞋踩著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發出富有節奏的音響。腳腕子裏灌進了雪粒,洇濕了腳麵,涼颼颼的。指導員不想在戰士們麵前造成一種找梁嘯塵談話的影響。在軍營,一旦首長找戰士談話,多數情況都是那個戰士出了問題。隻有一種情形除外,那就是這個戰士將被提拔。剛剛發生了“打炮事件”的梁嘯塵顯然不屬於後者。指導員剛叫他時,他有些懵懂,不知道指導員將說些什麼。走出一段路程,看著指導員越來越嚴峻的神色,梁嘯塵漸漸開始明白指導員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了。他感激指導員的良苦用心,又固執地認為自己確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又不知團裏對這次事件怎麼處理,心裏七上八下,就不想往前去了。他停下腳步,側過臉問:“指導員,你真要去櫻花溝?”
櫻花溝是附近一座村莊。指導員停了下來,捋了捋長長的背頭,說:“也沒什麼大事,要不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坐坐?”
山頂的積雪被山風兜著在追逐奔跑,西天的烏雲漸漸侵吞著縷縷道道的霞光,遠方的山峁忽明忽暗。兩人來到一條小溪旁,找了塊突兀的黑色鵝卵石,拍打了拍打積雪,坐了上去。
指導員望著西方的山巒,思忖著怎麼開口。
梁嘯塵趕忙掏出煙來,抽出兩支,一支遞給指導員,一支自己叼上,劃根火柴,為指導員點上。自己正要點時,風把火柴吹滅了。他擲掉火柴梗,旋轉著香煙,小心翼翼地問:“指導員,我給你闖禍了?”
“給我?”指導員扭回臉來,腮邊的一塊肌肉跳動了一下。
梁嘯塵手中的煙停止了轉動,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顯出幾分緊張。
指導員搖晃著腦袋,用緩慢而壓抑的聲調說:“小梁啊,你也太任性了嗬!”說罷,口中噴出一股濃濃的白煙。
“指導員!”梁嘯塵叫道。“我當時想,實彈射擊是有時間限製的。羅小仁把引信蓋擰掉,是不對。可他是老兵了,決不會出問題的。如果要在戰場,你說我該怎麼辦?那敵人的坦克……”
“可那不是戰場!”指導員斷喝道。
“不是要求……”
“是的,一切從實戰出發。現在問題是,羅小仁擰掉引信蓋已經違反操作要求,你不製止就是錯誤;參謀長下令停止射擊,你反倒好,竟敢把參謀長的命令當成耳旁風!這要上了戰場,誰還能指揮得了你?”指導員的神色越說越嚴厲,手臂在空中揮舞著,麵孔漲成褐紅。
“我當時想的就是……”
“拿優秀,爭第一!對不對?嗯,你說對不對?”
看著指導員動了肝火,梁嘯塵漸漸把頭低了下去,呐呐道:“我犯了錯誤,對不起你……”
梁嘯塵的眼淚在眶裏轉悠著,他以極大的毅力克製著沒讓它淌下來。指導員見此情形,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將煙蒂狠狠嘬了兩口,鼻孔裏噴出兩股濃濃的煙霧,抬手將煙屁股丟到雪地。他想說,這不是對不對得起我的問題,這將直接影響到你個人的前程。誰也無法想象,鼻子都氣歪了的參謀長會在提拔一個當眾抗令的班長的常委會上投讚成票。然而,指導員無法將這些告訴這位愛將。
梁嘯塵從越來越陰鬱的指導員臉色上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本來他還覺得黨委是集體領導,一個參謀長不至於左右全局。現在看來,自己的想法未免太天真太幼稚了!從軍的路上要是有了這麼個攔路虎,那……想到這一層,梁嘯塵大腦立即出現了瞬間的窒息,接著全身一陣痙攣,冷汗唰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四年啊!這一炮全轟掉了!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他一無所知。腦海中再度出現空白。他顫栗著把香煙送進嘴唇,連續三次,火柴都沒劃燃。他氣急敗壞地正要將火柴擲掉,一隻大手攥住了他的手。他站了起來:“指導員!”
“我盡最大努力縮小影響。處分可以暫時不公開……”
“處分?”梁嘯塵盯著那張此時變得陌生無比的麵孔,眼睛瞪得鈴鐺一般。“還要處……?”這一聲反詰裹帶著幾分童稚的哭音。指導員周身一顫,用目光愛撫地注視著他,輕輕叫道:“小梁……”
梁嘯塵心中最後一絲僥幸被徹底轟毀了!那麼多優秀的戰友在拚命地奮鬥,競爭,誰也不會想到,再去提拔一個受過處分的戰士。那一瞬間靈魂的宮殿將要坍塌。他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盯著西天正被吞噬的雲霞,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處分?還要處分?他呐呐著趔趔趄趄朝前走了幾步,站住了。
西天,大塊大塊的黑雲終於將最後一縷晚霞吞食殆盡。厚厚的沉甸甸的積雪覆蓋的山峰籠罩在一片雲霧之中。耳邊響起淒厲的林濤,寒風使周身的血液幾近冷卻和凝固。梁嘯塵迎風佇立著,一顆頭顱漸漸地昂立起來,右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他不知道,手中那半盒戰鬥牌香煙也在那一瞬間化為齏粉。
兩隻大手按在他的肩頭。身後,指導員說:“跌倒了,還可以爬起來嗎?”
梁嘯塵望著山峰,深深地點了點頭。心裏說,我是要爬起來!但是,“戰場”必須要轉移了。
梁嘯塵出生在冀中平原一個美麗的小鎮上,那個小鎮叫梁家鎮。
梁家鎮坐落在月亮河北岸,岸邊有一片梨園。河上有一古橋,玉帶般束理著一脈清水。那橋也就有了一個動人的名字:月亮橋。月亮橋南達西(城)(天)津公路,北通鎮裏的“#”字型大街。全鎮五千餘名村民,按東西大街自然劃分為梁、林兩大家族。據《濱河縣誌》記載,梁姓自明朝永樂年間由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遷徒而來,傍河而居。後有一美貌才女覓得一林姓官吏為夫。姓林的初始在朝為官,後因舞文弄墨獲罪朝廷,貶出京城,遷至於此,世代生息繁衍,不期數百年後,竟與梁姓隔街而居,分庭抗禮成為鎮中第二大姓。梁姓世代盤桓鎮裏,排外情緒自是有之。奈何林姓祖先係梁門之女,亦即林氏家族祖上就是老梁家的女婿,林氏子孫也就無疑是梁家的外甥、重外甥、重重外甥了……俗話道姑舅親,輩輩親,斷了骨頭連著筋。任是梁家專橫跋扈,也不能不對林姓一族法外施恩,熱臉相待了。鎮民沿襲古習,梁林兩姓姻親甚多,所以,林姓這條落魄的強龍和梁姓這條地頭巨莽,世代相處倒也篤好。就是偶爾不和,鬥起口角,亦有忌諱。林姓的人罵人不能罵“操你姥姥!”梁姓則忌諱欺侮姑爺。民國之初,戰亂頻仍,偶有外姓招贅入婿,在此落草。故梁林二姓之外,還有陳、劉、周、柳、章等姓。因年代尚淺,未成支係,隻能散居於東西大街邊緣地域,抑或河邊村頭。不免或是做了梁姓依附,或是依仗林姓鼻息。——自是出氣不那麼粗重,也在情理之中。
鎮裏遺風,梁姓家族或農或商,廝守故土;林氏家族則力求在外為官。世代相襲下來,梁家多是土冒,林家多出“洋薑”。兩姓戲謔之時,常以此攻訐。但土也好,洋也罷,終因那一條扯不斷的“筋”連著,相處倒也和睦。不過到了建國之後,梁姓亦有外出為官者,林家也有落草農耕的,土洋的鴻溝逐漸泯平,就連鎮裏那幾戶雜姓人家也被一視同仁了,平常日子並不曾遭誰歧視。
梁家貧寒。嘯塵的父親梁老耿從他的父親那裏繼承了炸果子的技藝,自然也就繼承了貧窮。三間土坯北屋外加一間小廚房在風雨中飄搖,泥牆上的青苔訴說著生存的艱難,敞開的棗葛針柵欄向外界傳遞著主人渴盼富貴的信息,生活卻始終沒有多少改變。
嘯塵的出生給老梁家改變家境帶來了一線希望。小家夥虎頭虎腦、神氣十足的樣子十分令人喜愛和振奮,於是乎父親的父親緊挨著哥哥孝民的名字給他取名孝臣,意思是要他做一個忠孝的臣子,上要盡忠國家,下須敬孝老人。可是,六七歲的嘯塵卻根本不知自己有此“天降大任”,生性好動的他一有閑瑕總是跑出去到獅子樓裏玩耍。
獅子樓位於大街中央南北胡同左側,迎街門樓青磚藍瓦,飛簷挑拱,氣勢軒昂。門首兩側各雄居一青石獅獸,張牙舞爪,甚是厲害,故而得名獅子樓。
獅子樓裏是一所四合院,東廂房兩間相通,靠南牆盤著條土坯大炕。小嘯塵經常來這裏玩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獅子樓的小主人林家燕不僅聰穎調皮,尤其美麗無比。當然,潑辣無忌的柳震瑤,恬靜安適的鐵芳對他也是一種吸引。小夥伴在土炕這個人生的準舞台上,預演著各種人生活劇。其中一個經典性劇目叫做老鼠娶媳婦。情形是幾個女孩依次穿著家燕的花衣裙,頭上蒙條枕巾,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炕沿跟前,然後一步步把劇情推向高潮。
那是輪到家燕扮演新娘子的一次。外麵刮著大風,屋子裏更是昏天黑地。小嘯塵舉著煤油燈一臉喜興地走到家燕麵前,伸出手去正要揭開新娘子神秘的蓋頭;林家燕也是含羞帶嗔地等待著這一幸福時刻的到來。這時候,做伴娘的柳震瑤突然撲的一口將燈吹滅了。簇擁著新娘的孩子們立刻爆發出一陣開心的大笑,不失時機地將新娘推倒在土炕中間。然後,推搡著新郎和新娘跌在一起。新娘掙起來在土炕上奔跑。新郎閉著眼貓著腰張著手亂撲亂摸。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摟著腰,連成一溜長蛇陣,隨著新郎左右搖擺。新娘嗬嗬笑著左躲右閃。長龍就在土炕上來回扭動。終於,新郎逮住了新娘,猛一下掀開了蓋頭。新娘脈脈含情地垂下頭去。偏是到了這出彩的時候,新郎卻不知怎麼往下演了。支撤著手愣在那裏,喊,我摸到了!我摸到了!
這時辰,柳震瑤猛的將家燕往前一搡,那家燕就一個趔趄栽進新郎懷裏。新郎下意識地將新娘一抱,慌得又鬆開,同時睜開眼睛。逮住了!逮住了!孩子們歡呼著,跳躍著,互相捶打著,喊,嘯塵娶了燕子做媳婦嘍!燕子成了嘯塵的新媳婦啦!家燕就在後麵追趕著同伴捶打她們的腰,口裏說,你才做他的媳婦哩!圓圓的臉蛋漲得比身上的花襖還要紅。
四合院裏走進一位高高瘦瘦的男人,他叫林政韜,是家燕的爸爸。中師畢業後,跟著縣長任平當了幾年秘書,剛剛外放做了南寨公社副主任。他有三個女兒,家燕之下還有家鳳、家飛,卻無一子。上蒼終不會將熊掌和魚翅同時賞賜一門。林政韜雖說有了官職,但有女無兒的苦惱,日深一日地折磨著他的神經。林政韜在一日和平平房事之後,一邊盯著女人瓷白的鍋盔般碩大的屁股,一邊拿毛巾擦拭著那種不出好莊稼的“種矢把子”,不無沮喪地說,算了吧!再幹下去,你也生不出那種帶把的來!女人正舉著白嫩豐腴的大腿,讓那往裏灌溉,聞聽此言,便把腿收起來,從男人手中拿過毛巾,胡亂夾在那廂喘息著道,你先別怨俺這地兒不肥!男人笑笑,尷尬地說,是呀,你是典型的豐乳肥臀呀!怎奈我這種子秕瘦!縱是幹到老死,怕也隻是一溜丫頭片子。算了吧!於是,夫婦議定就此罷兵,漸漸將精力轉移到選擇女婿上來。
天遂人願。林家三女,全都出脫得玲瓏標致。這總算給了林政韜一種補嚐,安慰。尤其家燕更是西施轉世,昭君再生。這就使得林政韜於安慰裏又生出一種驕傲。女兒貌美,無疑是為父的一筆巨大資本。如果三女長成,各嫁一門貴婿,林氏家族豈不更加光耀鄉裏,榮照祖塋?自己也有了革命接班人。真是壞事變好事甚慰我心!林政韜酒酣麵熱之時就對同僚唱起了那句膾炙人口的河南梆子,“誰說女子不如男?”唱畢,猶自搖頭晃腦,手舞足蹈,繞梁餘音使這位梁家鎮新貴陶醉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