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臥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這幾日終於閑下,比起明淨宮裏那日日勾心鬥角夜夜擔驚受怕的公主生活,閔國冷清的質子府倒不失為一個天堂。可惜,再好的地方也會有些小缺陷,比如,形同虛設的門。
“平福公主,五殿下有請。”一個女聲生硬道,“車駕已備,切莫誤時。”
我睜眼看去,隻見一赭衣女侍,手按刀柄,眉間盡露諷色。不由自嘲一笑,到了這女子為尊的地界,我這祁國的弱公主,還真不招人待見。
雖說不招人待見,卻不敢在人前失了體麵,回房從速換了祁國特產天青綃製成的曲裾裙,外罩碧鏤金雀雲絲氅。本想梳個飛雲髻,開口喚了流霞幾聲才驚覺她已隨使團返回祁國,隻得對鏡自挽了單髻,插上朱雀銜羽簪。原要搽脂抹粉,卻想起此時身在閔國,女子皆不重顏色,還是入鄉隨俗了好,淡淡描了描眉,點了些口脂,便匆匆趕出外間,調勻了氣息,才輕咳一聲,對轉過身來的女侍微微頷首。
哪知等了半晌,卻不見女侍引路,想來是我拖延過久,惹人不快,衝女侍歉意一笑,馴順非常:“可以走了。”
女侍愣了會神,俊秀的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狠狠瞪了我一眼,粗聲道:“隨我來。”又低聲罵了句:“什麼男人樣……”聽得我是滿頭黑線。
馬車一路通行,無人敢阻,倒也少有顛簸。我心內暗忖,五殿下乃是那英盛帝末女,年僅十三尚未封王,卻已建府,可說是寵愛非常,傳聞其性子頗為瘋魔,有“混世魔王”之稱,我來閔國,除卻在迎使典上舞了一曲閔國國舞女兒行向英盛帝致敬,一向低調,從無越軌,何時竟招惹上她?況我一介質子,又有何可圖,罷罷罷,船到橋頭自然直,便會會她。
主意打定,心下稍安,環視車內,一派富麗堂皇,右側設一小機,正中擺著一碟糕品,乃是玉兔賞菊,糯米兔子晶瑩可愛,擺成一圈,碟中數朵金菊,細看原是桃酥攏成,散發出一陣陣甜香,十分誘人,碟下壓了一張小箋,上書“請君一品”,字跡端方,卻掩不住一股狂狷之氣,想來是那混世魔王所寫,還真是個有趣之人,左右這車廂裏隻有我一人,倒也不怕失禮,隨手拈了隻兔子放入口中,小心不沾花了口脂,嘟著唇慢慢咀嚼,甜而不膩,香滑爽口,果然是少有的美味。
左側有一矮櫃,櫃下設有小屜,一時興起,抽出一看,是一部厚厚的冊子,封麵上書“木芣子畫集精編”,要說這書畫之事,我雖不擅,卻知之甚詳,隻是對這木芣子全無印象,究竟是哪個畫壇名流,能得那混世魔王的青睞,讓我好奇心大起,忍不住翻開一看,竟是一幅幅露骨的春畫,臉上不由得火燒似的燙了起來,急急合了冊子,快快送了回去,卻不免弄出了些聲響。
“公主有事?”車外女侍沉聲問道。
“無事……一切安好,平福整裝而已……”
車行約摸兩刻,便停了下來,女侍掀起車簾立在一旁,開口道:“請公主下車。”我一愣,車邊竟無腳踏,難道要跳下去不成,正要發問,隻見一青衣侍從匆匆行來,及至車前,低身對我一福,柔聲道:“公主萬安。殿下等候多時,快請入府。”說罷橫了女侍一眼,那女侍“哼”了一聲,頗不甘願地伏下身子,悶聲道:“請公主下車。”竟是人凳,這倒好,本公主看了你許久臉色,如今踩一踩你,也算得上是現世報,當下把手一伸,搭在那侍從早已伸出的臂上,重重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