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晴再次被帶到審訊室時，態度很漠然。她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心甘情願接受自己應得的所有懲罰。審訊室的牆上多了一幅巨大的幕布，對麵新添了一台投影儀，這些變化她都看在眼裏，但並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她一進門就順從地、安靜地在她該坐的椅子上坐下，與普克彭大勇隔桌相對，但目光卻越過他們，看到她自己才能看到的地方去。
普克說：“陸天晴，今天我們想請你看一些照片。”
陸天晴輕聲說：“隨便你們。”
他們讓陸天晴將座位調轉方向，陸天晴還是順從地執行了命令，轉身坐好，麵對牆上的幕布。
普克沒說什麼，打開投影儀，開始將處理過的幻燈片一張一張放上去。幻燈片的影像被放大了幾十倍投射在幕布上，看上去，仿佛照片中的人物即將從對麵牆上走下來。
第一張，是陸天誠一家三口。陸天誠與陳虹並肩挨著，前麵是他們的兒子凡凡。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陸天誠與陳虹之間雖然談不上多麼親密，但凡凡的存在拉小了他們的距離。
陸天晴看著，一動不動。
第二張，是陸天誠年輕時。這是普克從陸天誠父母家好不容易翻出的一張生活照。陸天誠的母親說，兒子很少照相，結婚以後除了少數幾次與家人的合影，基本沒有生活照。拍這張照片時，陸天誠還沒結婚。雖然相貌仍是那麼平凡，但臉上還有對未來的向往，有著青春的朝氣。
第三張，裏麵是陸天誠與陸天晴。兄妹倆成年後僅有的一張合影，攝於陸天誠結婚前。陸天晴親熱地攀著哥哥的肩膀，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依戀。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都是凡凡。出生的第一天，百日，還有五歲生日。在這人生初時的幾個特殊日子，他的父母都認真地為他留下了紀念。照片拍得不太專業，照片裏不是露出陸天誠一隻手，就是陳虹的半個身子。雖然粗糙，卻也真實地記錄下了他們對兒子的珍愛與嗬護。
普克注意到，每次更換照片時，陸天晴的身子都有了不易察覺的顫動。
普克不動聲色，繼續與彭大勇配合著放幻燈。
從第七張照片開始，便是陳虹。
一個又一個的陳虹，就那麼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對麵牆上。有的是靜態，有的是動態。有的在笑，有的在憂愁。有些身穿正式的時裝，有些穿著休閑的家居服。有時麵孔正對鏡頭，有時則是側麵剪影……
陸天晴呆了。
陸天晴渾身顫抖。
陸天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
陸天晴克製不住地走向對麵的幕布。
陸天晴忘卻了周遭的一切，伸手去觸摸那由光影構成的陳虹。投影儀的光束打在她的身上，幕布上陳虹的影像被扯碎，卻在她身上留下影子，看起來仿佛她與陳虹融為了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