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紅經常把頭擱在窗台上,任烏黑的長發垂向大街,右手支著粉嘟嘟的俏臉,一雙桃花眼迷迷茫茫地望著窗外烏蒙蒙的天空,愣是將樓下那個賣牛奶的男人看得意亂情迷。

意亂情迷的當然還包括公司的男人們。但卻沒一個男人能讓青紅為他停留超一個月。青紅就像個有毒的桃子,可嗅可賞卻不能吃。於是男人們便恨,恨青紅的男人就跟愛青紅的男人一樣多。

每天下班,青紅像一隻粉蝶撲進那輛銀色的漂亮小車,車門一合,車子便箭般走了。

我經常在青紅麵前抱怨,這上天怎麼這麼不公平?我也是女人,和她一樣年紀,怎麼我就不長雙桃花眼?

青紅便笑,由淺淺淡淡的笑一直笑到花枝亂顫。青紅用她青蔥般的手指點著我的鼻子說,男人嘛,在乎不得。假如你不在乎了,那麼,男人便會湊過來的。

我不信,堅持認為,我之所以得不到男人的青睞,主要是我的臉上沒長一雙桃花眼。每當我堅持的時候,青紅便不說話,桃花眼瞟向大街,大街便飄起毛毛的細雨,良久青紅才說,春天來了,春天總會來的。

我便把腦袋拱到窗台前,賣牛奶的男人慌亂地收拾著他攤前的奶瓶,我用手碰了碰青紅,那麼,那個開銀色小車的,是你的春天嗎?你和他交往了二十八天,破了記錄!

青紅低頭,撥弄著一頭長發,迷迷茫茫地說,誰知道呢?

窗外傳來一聲小車喇叭的鳴響,青紅抓過坤包跑下去。辦公室的男士們都把目光火辣辣地投下大街,樓下那個賣牛奶的男人,卻不合時宜地對著我們公司的窗口問,有誰需要牛奶?

青紅有一天沒有來上班,經理說青紅生病了,要休假一個月。有什麼病是可以生一個月的?男士們便在私下竊竊地議論開了,有人認為青紅傍了大款跑了;也有人認為青紅是懷了那個大款的孩子,要墮胎……

在大家都厭倦了對青紅的討論時,青紅突然又回到辦公室來了。一雙毛絨絨的桃花眼蕩著清亮的水光,一點看不出大病過後的痕跡。

青紅回來時,提著滿滿的一袋子糖果。那流露在臉上的幸福,比糖果還甜。

都問,青紅,要嫁人了?

青紅臉上泛兩朵桃花,是的,要嫁人了。

都相互巴眨著眼睛,瞧,沒猜錯吧?妖精般的女人總是傍著大款走的。

青紅又把大紅燙金的請貼發到我們手裏,馬上就有人嚷,青紅,怎麼是清風酒店呢?清風酒店是我們本地很普通的酒店。

青紅說為什麼不能是清風酒店呢?

大家都不平了,都說,以你未來老公的財力,去金豪庭酒店擺喜酒都不過分。青紅,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要委屈了自己。

青紅又把頭擱在窗台上,桃花眼望著窗外的大街,像是自語,又像是對我們說,那天,我喝酒太多了,吐了一晚上,胃很痛很痛,但那男人卻丟下我回家去了,他說他妻子在家等他。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他有妻子。

我們麵麵相覷。

我一個人在大街上,後來我痛得昏過去了,醒來時,人是在醫院裏,在我身邊站著的,是樓下賣牛奶的男人。後來我才知道是淩晨去取牛奶的他看見了我,把我送到了醫院。

我像聽一個傳說一樣盯著青紅,聽她繼續她的故事。

醫生說我長期酗酒,已經患上了肝硬化。病情控製了以後,我出院了,但那個負心的男人知道我有肝病後,就沒再出現過。這一個月裏,賣牛奶的每天一早一晚都堅持給我溫一杯鮮奶送過來。

到了前天,他又溫好了奶給我送過來,我問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他笑,有點拘謹地笑,說,俺看書,說牛奶能護肝養胃,晚上睡覺前喝一杯溫牛奶,還能幫助睡眠。俺想,你現在需要呢!俺這牛奶你放心,自家農場的,沒汙染。

於是我決定嫁給他,他就是我的春天了。

青紅說到這裏,啜了一口她手裏的那杯牛奶,說,我去過他家的牛奶場,他也是個小老板呢,他每天堅持賣奶,也是在打開市場。有一天,或許我也是牛奶公主呢。

幾個剛議論過青紅的同事都點頭:是呀,他的牛奶,香,無汙染!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