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相繼戰勝炎帝和蚩尤之後,威震中原,各方勢力“鹹尊軒轅為天子”。原來炎帝的部落與黃帝的部落地緣相近,關係密切,很自然地組成了“炎黃之族”。這中間其實還包含著蚩尤和其他部落的文明。後來,各地各族的融合進一步加大加快,以血緣為基礎的原始部落逐漸被跨地域的部落聯盟所取代,出現了“華夏大族”的概念。
“華夏”二字的來源,說法很多。章太炎認為是從華山、夏水而來。而有的學者則認為“華”是指河南新鄭的華陽,“夏”的本義是大,意謂中原大族,連在一起可理解為從華陽出發的中原大族。也有學者認為“華”的意義愈到後來愈是擺脫了華山、華陽等具體地名,而是有了《說文》裏解釋的形容意義:“華,榮也。”那麼,“華夏”也就是指“繁榮的中原大族”。
這就遇到曆史地理學、語言文字學和社會心理學之間的不同坐標了。因各有其理,可各取所需,也可兼收並采。
黃帝之後,便是著名的堯、舜、禹時代。
這三位部落聯盟的首領,都擁有高尚的道德、傑出的才能、輝煌的業績,因此也都擁有了千古美名。在此後的曆史上,他們都成了邈遠而又高大的人格典範,連惡人歹徒也不敢詆毀。原因是,他們切切實實地發展了黃帝時代開創的文明事業,有效地抗擊了自然災害,推進了社會管理製度,使華夏文明更加難於傾覆了。
由於社會財富的積累、利益爭逐的加劇,權力性質發生了變化。英雄主義的無私首領,不能不演變為巨大利益的執掌者。終於,大禹的兒子建立了第一個君位世襲的王朝——夏。
君王世襲製的建立,很容易被激進的現代學人詬病,認為這個曾經為了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終於要安排子孫把財富和權力永遠集中在自家門內,成為“家天下”。其實,這是在用現代小農思維和市民心理貶低遠古巨人。
一種重大政治製度的長久建立,大多是當時當地生產力發展和各種社會需要的綜合成果,而不會僅僅出於個人私欲。否則,為什麼人類所有重大的古文明都會必然地進入帝國時代?
部落首領由誰繼位,這在大禹的時代已成了一個極為複雜險峻、時時都會釀發戰禍的沉重問題。選擇賢者,當然是一個美好的願望。但是,誰是賢者?哪一個競爭者不宣稱自己是賢者?哪一個族群不認為自己的頭目是賢者?
在這種情況下,鑒定賢不賢的機製又在哪裏?這種機製是否公平,又是否有效?如果說,像大禹這樣業已建立了“絕對權威”的首領可以替代鑒定機製,那他會不會看錯?如果壯年時代不會看錯,那麼老了呢?病了呢?精神失控了呢?退一萬步說,他永遠不會看錯,那麼,在他離世之後又怎麼辦?他的繼位者再做選擇的時候,會不會因為缺少權威而引起紛爭?當紛爭一旦燃燒為戰火,誰還會在乎部落?誰還會在乎聯盟?當一切都不在乎的時候,文明何在?蒼生何在……
這一係列問題,人類是在經曆了幾千年的摸索之後才漸漸找到出路的,但直到今天,任何一條出路仍然無法適合不同的地域。因此,要大禹在四千多年前眼看禪讓選賢的辦法已經難於繼續的時候立即找到一個有效的民主選拔製度,是顛倒曆史的幻想。
在大禹看來,與其每次選拔都會引發一場腥風血雨,還不如找一條能夠堵住太多野心的小路,那就是世襲。世襲中也會有爭奪,但規模總要小得多,與蒼生關涉不大。高明的大禹當然不會不知道,兒孫中必有不良、不肖、不才之輩,將會辱沒自己的家聲和王朝尊嚴,也會給他們自己帶來災禍。但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或許,可以通過強化朝廷的輔佐力量和行政機製來彌補?總而言之,這是在文明程度還不高的時代,為了防止無休無止的權力爭奪戰而做出的無奈選擇。
不管怎麼說,在當時,夏朝的建立是華夏文明的一個新開端。從現代世界判斷文明程度的一些基本標準,例如是否擁有文字、城市、青銅器、祭祀來看,華夏文明由此邁進了一個極重要的門檻。
時間,大概在公元前二十一世紀。
從此,“茫茫禹跡,劃為九州。”
傳說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