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父親對小青說,他要與母親離婚,問她如果父母親離婚了,她願意跟誰。那時候,她還不怎麼懂什麼是離婚,但她們學校有一個同學的父母是離婚的,常常被人嘲笑,變得十分可憐。所以她對父親說,她不要他們離婚,要他們一家人全部都在一起。父親苦笑了,還是和母親談離婚的事,但母親卻不願意離,而且從此以後也不再和父親吵架,但是對父親的態度中,連小青都感覺得到那種冷淡和輕視。
父親開始喝酒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戒過。父親喝過酒,常常眼睛直直地看著小青發愣,有時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下來。那時她已經漸漸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個子比同齡孩子高,容貌也越來越美,她長得象父親,而父親是很英俊的。當父親喝過酒,用那樣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她時,她心裏會慢慢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既有點害怕,又感到愉悅,還有隱隱約約的不安和向往。而看到父親流淚,會讓她覺得十分心痛,是那種真正發自內心的疼痛。她知道,自己是愛父親的。如果父親母親真的離婚,她會選擇和父親在一起,而且要帶上妹妹,反正這個家裏,母親誰也不需要。
又過了兩年,小青十六歲了,已經有過初潮,胸部也痛痛得發育起來。父親仍然一直喝酒,母親仍然不管這個家,不理會這個家裏的人。她隱約知道,父親似乎不和母親睡在一張床上,而母親常常晚歸,有時候還會徹夜不歸。父親好像變得很消沉,從早到晚都悶悶不樂,隻有喝過酒,好像才會顯得稍微高興一些,又是那樣目光直直地看著她,而且常常看著看著就流淚。她從不知道一個成年的男人會流那麼多淚,而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的淚更讓她感覺到自己愛他。
終於有一天,父親又喝過酒,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時,流下淚來。她的心跳得很厲害,但仍然輕輕走上去,站在父親麵前,抱住父親的頭,將父親的頭埋在她發育起來的胸前,溫柔地撫摸父親濕漉漉的臉。父親先是有點吃驚,然後緊緊地摟住她,越摟越緊。她不知道為什麼也哭了,覺得心裏很痛,為父親痛,也為自己痛。父親聽到她哭,站了起來,父親比她高出很多,低下頭看著她,他們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流淚,後來,父親俯下頭,輕輕地吻了她。不是象她小時候那樣吻她的臉,而是吻在她的嘴唇上。而她從小說上早已知道,這種吻,不是父親對女兒之間的,而是屬於情侶的。她覺得很害怕,可是又覺得很留戀,那種感覺真是有些奇妙,總的說來,是覺得自己很愛父親,而父親也同樣愛自己,這種互相愛的感覺,讓她心裏很踏實。後來的事,她就沒有拒絕父親。
從此,她與父親之間的關係,變成了與從前不同的另一種親密。她知道這是個天大的秘密,每天都懷著這個秘密上學,回家,麵對晚歸的母親,照料年幼的妹妹。那時她沒有什麼罪惡感,雖然知道有點可怕,絕不可以讓人知道,但還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
直到有一天,她從一本書上看到了類似的事,才得知了這種事的定義,書上稱之為亂倫。書上將亂倫的罪惡講得那麼可怕,使得她一看完書,馬上就開始嘔吐,直吐得黃色的膽汁都出來了。她一邊昏天暗地地嘔吐,一邊想,完了,完了,這下子我完了,我不如自己去死吧。
可是她沒有勇氣去死。她真的曾經想死的,但終於還是沒有勇氣。她有幾天沒上學,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除了上廁所,一步門也不出。不喝水,不吃飯,就那樣木木地躺在床上。後來父親把門弄開進來了,父親跪在她麵前,不敢觸摸她,隻是無比哀傷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她哭了,對父親說,我們倆個一起死吧。父親點點頭,眼淚又流下來。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那麼愛父親。她從床上爬起來,抱住父親哭著說,不,不,我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
接下來,她和父親都沒有死,而是徹底地沉淪,再也沒有自拔出來。”
項青聲音溫柔,慢慢地講述著,臉上沉浸著夢一般的表情。她的眼睛沒有看著普克,沒有看著房間裏任何具體的實物,而象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一直看到過去的歲月裏去。那段歲月裏有愛,有憂傷,有焦慮,有渴望,有恐慌……隻是沒有恨意。
普克靜靜地看著項青柔美的麵孔,聽她溫柔地講述過去,心一點一點地墮入一個冰冷的地方。他很想靠近項青,握住項青的手,給這個迷惘無助的女人一點溫暖和支持。但普克又知道,他所希望幫助的,隻是多年以前那個項青,那個雖然被痛苦折磨得幾乎絕望但還沒有實施罪惡的女孩,而非眼前的女人。
項青說話的速度更慢了,她原本坐得筆直的身體,漸漸依靠到沙發的靠背上,臉貼著黑色的沙發皮麵,在黑色的襯托下,膚色顯得雪一般蒼白。她的目光變得有些朦朧,語音也略低下來。
項青接著說下去:“她和父親都沒有死,可是從那次以後,她對父親的感情變得十分複雜。除了原本的愛,漸漸出現了與愛相反的情感,那就是恨。她的年齡越大,懂得越多,越是在愛父親的同時,深深地恨著父親。她恨父親的懦弱,恨父親的憂柔寡斷,恨父親對現實的逃避,恨父親的自私,恨父親……對她的愛。
這種愛恨交織的情感糾結得太厲害,將她的心一步步地扭曲了。然而可悲的是,在她那顆明知已經扭曲的心裏,仍然,仍然,唯一地愛著她的父親。在那個看似正常的家庭裏,白天的時候,她如同一個純潔的天使,到了夜晚,當她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留在黑暗時,她覺得自己其實生活在地獄。她同母親保持著客氣而生疏的距離,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著妹妹,卻無法與任何人交心。
當她二十歲時,有一次,父親告訴她,他們用來避孕的工具被母親看到了。父親與母親長年不在一起的事,母親當然是知道的。母親也知道父親基本沒有什麼外麵的朋友,更不用說情人,唯一可能用到這種東西的,隻有……
在聽到父親這樣告訴她時,她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可同時又似乎看到一絲希望。她想,如果母親象任何一個正常的母親一樣,在發現真相時暴怒、痛恨、斥責、打罵她,對她都是一種幫助。甚至母親殺掉她,對她來說,也許都是一種解脫。她戰戰兢兢地等著母親找自己查問真相,她想,隻要母親這麼做了,說明母親多少還是有一點點愛她,將她當作親生女兒的。
可是,母親象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除了在與她和父親三人同處時,更多了幾分漠然和生疏,也許還有幾分輕蔑。然而,無論母親心裏有什麼樣的感覺,母親從來沒有一次直接或間接地問過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女兒,在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等待中,她的心漸漸變得枯死。她明白自己和父親已經是萬劫不複了。為了不顯得那麼奇怪,她接受了另一個年輕男人的追求,可是她心裏明白,她是不可能與那個年輕男人有任何結果的。她一直拒絕與男朋友親近,有一次,男朋友控製不住,幾乎是在強暴她,起初她拚命反抗,最後她放棄了反抗,因為,她內心深處,還在做最後一絲掙紮,她想知道,如果她決心挽救自己,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不知道是不是還可以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