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善斷的明代包拯
明代包拯故事繁盛局麵的出現,是在明代中後期《百家公案》和《龍圖公案》兩部短篇小說集付梓刊發以後。文學是社會生活的反映。宋代包拯故事話本以描寫案發過程為主而揭示人情世態,元代包公戲則借解民倒懸的包拯形象來抒寫對元蒙統治者的反抗,及對權豪勢要的憤慨。中國的封建社會進入明代中後期,已走向它的衰落階段。君主專製進一步加強,土地兼並日益加劇,生產資料日益集中在少數人手裏,階級矛盾的激化導致一係列社會矛盾隨之而產生。而這時,資本主義的萌芽開始出現了,新舊生產關係混雜在一起,社會呈現出一種十分複雜的麵貌,各處病態現象孕育於這一時代的土壤之中。
金錢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是財富的象征,也是富裕生活的保障。在封建社會前期,對金錢的向往尚不明顯,到了明代中葉以後,隨著商品經濟的活躍發達,金錢越來越強地“散發”著迷人的誘惑力。“有錢能使鬼推磨”正是那個時代人與人之間金錢關係的典型寫照。本來,經濟地位的上升,以金錢關係取代封建權勢,乃是曆史進步的表現。但金錢的誘惑又導引出大量的犯罪,在現實生活中有更多的人為謀取錢財鋌而走險,不惜殺人性命,雙手沾滿了鮮血。
商品經濟的活躍促進了城市的繁榮。蘇州、杭州等長江中下遊一帶由於物產豐富、水陸交通發達,呈現出空前的繁榮景象。城市的發展,滋生了一批流氓、惡棍等社會渣子,偷劫、拐騙等犯罪活動也越來越多。
同時,封建社會的禁欲不斷產生畸形後果。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和“存天理、滅人欲”等道德家們的說教,受到嚴峻的挑戰。一方麵自我標榜禁欲,一方麵卻是個人欲望的瘋狂發泄。
案件越來越多,而且複雜奇巧;官吏越來越貪,而且昏庸無比。不僅是人民群眾,就連統治階級也對官吏提出了新的要求,既要清正廉明,又要細察善斷。於是,包拯這個形象就得到了進一步的豐滿和發展。他不僅是一個為民做主的清官,而且是一個集破案、斷案於一身的法官、偵探。人們賦予包拯以精、巧、細、實的性格特征、深入調查和智慧斷案的特點。這麼一個富於理想色彩的偵察官,胡適先生稱之為“東方的歇洛克·福爾摩斯”。
在這個時期的諸多作品中,以《百家公案》和《龍圖公案》為代表。這些作品,基於明朝中後期的社會現實,描寫了大量的謀財害命、強奸殺人和市井偷騙案件,勾勒出那個社會曆史環境背景下的錯綜複雜的階級關係、權力關係、金錢關係、人身關係等等所蘊含的各種矛盾,以及圍繞這些矛盾所產生的對抗和各種扭曲的社會病態。在寫作上,前所未有地將描述各種犯罪活動放在了重要位置,從而突破了以往較為單一的包拯形象。
《百家公案》和《龍圖公案》共有包拯斷案的故事150多篇。就數量而言,在這之前的宋話本僅3篇包拯故事,元代包公戲也隻有20多種,去其重複者僅得18種。就內容來看,它們既不像宋代話本那樣以描寫案發過程為主從而揭示人情世態,又不似元代包公戲那樣借包拯斷案來抒寫對社會之憤慨,也不同於成化說唱詞話側重於包拯生平事跡的勾勒繪寫,而是將重心轉移到描述各種犯罪活動上,著力於寫包拯的斷案。這個時期的包拯形象,不僅是為民做主的“清官”,還是集破案、斷案於一身的法官、偵探。最大特征是在繼承了元代包公戲發端的包拯斷案的精察、智慧特點,使包拯成了中世紀“東方的福爾摩斯形象”。這樣,包拯在文學作品中不再是“尾巴”式的人物,而成了重要的偵探官和斷案者,從而得以突出了他的精、巧、細、實的性格特征。
在宋、元時期,包拯斷案主要靠智慧和神靈。明代時期的包拯形象不僅保留著上述要素,還突出了求實作風,包拯往往還走出公堂,實地勘查,辨明案情。喬裝改扮、微服私訪,也成了包拯好用的方法,充分展示了包拯斷案的精察、智巧、細致和求實諸多方麵的性格特點。
彰忠斥奸的清代包拯
在以往的包拯故事、小說及戲劇中,包拯是一個解民倒懸、為民做主的救星,是一個細察善斷的“東方的福爾摩斯”。在他身上最大限度地寄托了善良而備受欺淩的人民群眾的願望。到了清代,文學形象的包拯開始適應封建統治階級需要,被盡量“美化”成盡忠皇上的忠臣,所演繹的大多是一個個忠臣包拯的故事。
在中國的封建社會,奸臣擾亂朝政、禍國殃民,是常有的事。實際上,它是封建中央集權製度下的特殊產物。封建君主集大權於一身,以個人好惡為決策依據,為奸臣擅政提供了條件。自從明代開始,中央集權製又有了發展,皇帝統攬所有大權,貪官汙吏的活動更為猖獗。明朝276多年,先後有汪直、劉瑾、王振、嚴嵩、魏忠賢諸奸作亂,封建社會步入晚期後的政治衰敗得到了充分的表現。為適應統治階級鞏固統治的需要,在文學創作中就湧現了大量的以忠奸鬥爭為主題的戲曲及小說。他們借包拯彰忠斥奸,期望著在現實生活中有包拯這樣的忠臣、直臣來匡扶朝政。
清代統治階級特別總結了明朝滅亡的教訓。明代後期政治腐敗,終造成闖王進京、清兵入關而失天下的結局。清代統治者入主中原,剛剛建立起自己的統治,尤其需要“忠君思想”的發揚光大,從而籠絡更多的封建文人為其統治服務,肅清朝政,彰忠斥奸。因為從曆史經驗來看,造成政權不穩、失民心、失天下的,大都是由官員的貪贓腐敗所引起的。清官、直臣、忠臣成了皇帝及平民百姓共同稱讚的對象。當然皇上更喜歡忠臣,平民更喜歡清官,而往往清官也是忠臣,忠臣也是直臣,這就使統治階級所倡導的清官文化與老百姓所稱頌的清官情節,在特定的條件下得到了有機的統一。
清統治者有意宣揚包拯,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包拯故事的繁盛。以前,人們讚揚包拯,稱讚他為民做主、清正廉潔。到了清代,統治者給他的祠堂所提的匾額也都成了“移孝作忠”、“忠孝完人”,“忠”成了宣揚包拯思想的主題。
明末清初,江浙一帶出現了一批傳奇作家,清代主要的包公戲大多出自他們筆下。其中,最為著名的當數“蘇州派”作家,他們是李玉、朱素臣、朱佐朝等文人。李玉是“蘇州派”的傑出代表,生於明萬曆末年,卒於清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左右。清軍入關使“國破家何在,城春草木深”的悲涼氣氛再一次籠罩在心係民族興亡的文人身上。李玉的“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的曲詞,深深感染了一代漢人。和李玉一樣,朱佐朝、朱素臣等文人,也念念不忘明朝舊事。朝代更替的巨變,使作家們痛定思痛,反思明代朝政得失。
自神宗以下,君王多近美色而忘國事。神宗寵幸鄭貴妃,並置祖宗之製不顧,欲立鄭貴妃之子為太子,引起大臣“爭國本”之亂。光宗寵愛李妃,以致為色喪命。由此,朝中黨爭迭起,紛紛揚揚不可開交,正直忠心者遭黜,奸邪陰險者升遷,黑白顛倒,是非混淆。天啟年間,東林黨人慘遭殺戮之事,讓人想之心寒、提之齒冷。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初四傍晚,一個不知姓名的男子手持棗木棍,闖入內宮欲傷太子朱常洛,這就是有名的“梃擊案”。光宗死後,其寵妃西李欲奪大權,占住乾清宮,後經群臣力諫,才移居仁壽殿,這就是有名的“移宮案”。朝堂之上群臣相互傾軋,宮廷之內刀光劍影。《明史》在撰寫奸臣傳時,說他們“竊弄威柄,構結禍亂,動搖宗祏,屠害忠良,心跡俱惡,終身陰賊”。
有清統治者的倡導,有封建文人對國家政治的關心、反思,有廣大人民群眾的切身苦難,忠臣包拯的故事就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樂於傳頌。這不能不說是清統治者的勝利,他們把人民對整個統治階級的憎恨轉移到對少數巨貪、巨惡之臣身上。
長篇小說《乾坤嘯》,托宋朝之名,說的是明朝事,讚揚的是忠臣包拯。長篇小說《萬花樓演義》(又名《大宋楊家將文武曲星包公狄青演傳》《大宋楊家將文武曲星包公狄青初傳》)寫的是諸多忠臣聯袂對奸臣展開鬥爭,為政府分憂的故事。《三俠五義》則是寫包拯帶著一大班子俠客義士幫助政府的故事。下麵我們對這幾部小說,分別作一些簡要的回顧。
《乾坤嘯》
宋王乏嗣,皇後烏氏勸他幸一宮女韋合霍。這個宮女因才貌俱佳而為宋王寵幸。但她妖媚惑主,使宋王沉溺於聲色之中,並將她的無賴哥哥韋繼仝擢為錦衣衛都指揮。韋妃因為惑主並僭穿國母服飾,受到烏皇後的訓斥,由此而懷恨在心,便與內常侍丙融合謀,欲陷害烏皇後,以奪昭陽正宮之位;丙融又與韋繼仝計議,讓宮娥卜鳳帶一劍入昭陽宮,劍上刻有“乾坤嘯”三字。因為烏皇後之兄烏廷慶鎮守檀州,所領將士劍上均刻此三字。宋王更衣時發現此劍,認為烏皇後與烏廷慶欲謀行刺,遂下令拘捕烏廷慶全家,將烏皇後打入冷宮。烏廷慶之子聞訊,與新婚妻子逃奔在外。宮娥卜鳳悔恨莫及,被韋妃察覺,與丙融用毒酒將她害死。文彥博受命審理烏廷慶一案,但無結果。包拯巡察回朝,宋王命他審理。包拯夜勾卜鳳之魂,問清情由,將丙融、韋繼仝斬首。包拯又要將韋妃正法,宋王難以割舍。包拯便讓卜鳳之魂,將韋妃的魂靈勾走。烏皇後複回昭陽,烏廷慶一家也終得團圓。